他虽然竭力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心中仍不由得涌现一片惊涛骇浪。
婉妃当年生了个男女同体的妖怪?
那日轿子中坐着的人不是婉妃?
又或者,轿中那个江湖骗子用了什么邪术,造了个女孩充当皇长子的替身?
南逐鹿打断他的天马行空:“都说了你是江行月的孩子嘛。”
“什么都有可能,唯独这个不可能。”简流光斩钉截铁。
他做鬼时可是亲眼见过婉妃的,至于江行月,他连影子都未曾见过,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唯一的联系就是,他俩都算不是人。
南逐鹿又说:“要不要浩渺阁来帮你查一查身世?”
“没钱。”
“知道你没钱,”南逐鹿循循善诱,“我们可以按老规矩,一物换一物嘛。”
他这回必然不能上这奸商的当了,皱眉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南逐鹿歪头,故作无辜:“天地良心,我哪有半点坏心眼。”
“一,你派人抓过我;二,在云外坡时你隐瞒身份骗我,”简流光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三,说好了公平交易,你却知情不报,现在才——”
“太记仇了对身体不好,”南逐鹿一根根将他的手指按回去,顺势包住他的手,眨巴两下眼睛,“你就直接原谅我吧,嗯哼?”
这招或许对小男孩小女孩们很有用,但简流光身体里可是只大人鬼,吃的香火比她走的路都多,立刻站起身,拿着月剑就要回住所。
然而刚走两步,就听南逐鹿在背后喊:“你还记得月剑出世那日,剑上的血么?”
他脚步顿了顿。
“那是浩渺阁前任阁主南瑛的血。”她说,“是我师父的血。”
他低头瞥了眼手中的剑,虽然被伪装成了平凡的泥塑木雕模样,但那日之景仍让人记忆犹新——
消失许久的月剑再度现世,引得风云骤变。
雷霆震怒之下,银刃红血,分外怖人。
黄泉窟主权无心、浩渺阁主南瑛,曾一齐死于此剑之下。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说吧,你想我做什么。”
“你答应和我交易了?”
“不,我就随便听听。”
“还记得君子方死前赐你的那句谶语么?”南逐鹿顿了顿,“地维再结,四极复合——是乱象。”
“乱象?”简流光不擅学问,但也是读过几页圣贤书的,“这又结又合的,不应该是团圆之象么?”
她摇头:“仙者劈开了人鬼妖仙四界,如今的谶言却是裂土归元,即,妖鬼邪祟将要重返人间了。”
他一怔。
他原以为君子方赐他谶语,只因察觉他以鬼代人,敲打几句,叫他勿生是非罢了。
直到此刻才惊觉——这谶语莫非在说,他的归来便是乱世之始?
若是鬼神之力跟随他来到人间,这才破了仙者桎梏,以至于四界复合……
那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鬼!
可南逐鹿与他所想的并不一样。
她看向简流光:“天命在你身上。”
“天……命?”
南逐鹿想了想,换了个易懂的说辞:“你是救世之人。”
“……”
他这引祸之鬼,天罚没追着他劈就不错了!
也不怪南逐鹿多想,这事儿若不明晰前因后果,的确挺惹人误会的。
毕竟上个得谶的人是大名鼎鼎的沈昭沈小郎君。
简流光艰难发问:“你说要与我做交易,难不成……是想让我当什么救世大英雄?”
那他宁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南逐鹿轻笑一声:“这世道死活关我什么事?乱就乱了吧。”
他长舒口气,没成想南逐鹿下一句却是:“你既然是天命之人,日后定有滔天之能,不如先帮我杀了赵停云,再杀了江行月。”
“……再见。”
南逐鹿拉住他,又玩起了苦肉计:“浩渺阁内藏有仙家秘籍、邪典禁术万千,历代阁主须断绝五脉,以绝妄念。”
她伸出自己的双腕给他看,经脉所过之处,果然有两道细长的旧疤。
“五脉已断,灵力不凝,我是,我师父亦是。”她说,“我师父死在江行月剑下,当徒弟的却无力报仇……你若能帮我,不光是身世的答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方才还说我是江行月的孩子。若属实,岂不是子杀母?”
“子杀母,更能叫江行月受剜心之痛了。”
简流光想,幸亏浩渺阁有规矩,断了她的五脉经络。
不敢想象这孩子若能修习功法,日后该是个怎样的大魔头。
权无心都得退居第二吧?
“我知你一时难应,反正江行月也不知所踪,不急于现在答复。”南逐鹿收回手,松了口,“但此约永不作废,他日你有所求,带着这约定来找我吧——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给你摘下来。”
简流光不想要星星,只想要天罚别劈他。
可南逐鹿目光灼灼,他只能无奈道了声好,心却说:绝对不会去找你的。
哎,当人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