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域问:“你看到了?”
衣柜深处的照片。
倪彩霞点点头,叹息道:“那些照片把我打击不轻。”
于域想起,去年冬天,倪彩霞生了一场重病,原来是那时得知丈夫出轨的真相。
倪彩霞说:“刚开始我怪你怎么联合你爸来骗我,可笑的是,我自己不也没戳穿?我想着,只要我装作不知道,这个家就能维持下去,我们依然是人人称赞的、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于域凄然一笑,“原来我们三个都在演戏。”
三个人互相欺骗,扮演幸福一家。
倪彩霞说:“我想,至少装到你高中毕业,如果你爸能够收心,我可以永远假装不知道,跟他白头到老。”
她看向于域,“我知道你爸为什么不愿意离婚,大抵因为我适合当个贤惠体面的妻子,抛弃糟糠妻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于域流下两道清泪,“妈妈。”
倪彩霞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只要我想,我可以跟你爸纠缠不清,上演世人最爱的原配打小三戏码,将他们的丑事满世界散播,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她微微笑道:“委曲求全还是发疯毁掉所有人?小域,我选择安静离婚,不是原谅伤害我的人,而是不愿我和你将来活在仇恨中,我们需要平静广阔的未来。”
葛黎生问:“阿姨准备怎么做呢?”
倪彩霞说:“我准备租套房子,以我现在的工资,生活不是问题,他爸爸那边应该会分割我一笔钱,那笔钱我会留给小域买房子。”
于域神情恍惚,“就这样,决定好了吗?”
倪彩霞说:“小域,对不起。”
“于域,你要这样想。”葛黎生说,“这座看起来很漂亮的房子其实腐朽了很久,白蚁早已蛀空房基,你看到的只是房子砰然倒下的那个瞬间,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于域几乎吐不出肺里那口浊气,泪水在眼里打转。
倪彩霞拥抱他,“妈妈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
于域没有哭,他很恍惚,觉得这一切都不像真的。
倪彩霞抹掉眼角的泪珠,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于域依依不舍,“妈妈。”
倪彩霞说:“事情办好了我给你发消息。辰辰,麻烦你替我多照看小域。”
葛黎生点点头。
倪彩霞说:“回去吧。”
转身离开的时候,于域的眼泪坠下来,哭得很安静。
葛黎生斟酌着说:“阿姨很爱你。”
于域没有声音地哭,眼泪一行接一行。
葛黎生牵起他的手,“我们走路回去吧。”
他们走了一个半小时,于域默默哭了一路。
周末这两天,他住葛家,跟葛黎生同吃同睡。
期间于宏找过他,想跟他聊一聊,于域避而不见。于宏给他发好多信息,千篇一律地叫他好好想想,于域干脆把他拉黑。
于域觉得自己病了,他能吃能睡、上课正常,但他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总是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有时老师点名,喊了几遍,邱络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他以为父母会讨价还价很久才达成离婚诉求,没想到这个过程意外地迅速干脆。
又一周,倪彩霞租好房子,老城区老单位的两房一厅,彻底从原先那个家搬出来。
新的家好陌生,生锈的阳台防护栏,腻子脱落的天花板,狭小的厨房,斑驳的铁门,老旧的地砖,无论怎么打扫都不会让人觉得清爽干净。
倪彩霞说:“你可以两边都住,你爸爸说,你永远是他儿子。”
于域问:“你们正式离婚了吗?”
倪彩霞说:“我们周二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在于域的精神世界,一座庞大堡垒无声崩塌,浩瀚灰尘蒙蔽了天空。
那么美好的家,像泥沙堆积的空壳城堡,轻轻一推,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