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关于死别的必修课
似乎只是眨眨眼,期末翩然而至。
于奶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考完试回家,倪彩霞才眼睛红红地对他们说:“你奶奶不在了。”
于域和葛黎生同时愣住。
倪彩霞说:“今年总是住院……”她深深地叹气,“最后几天是我陪着度过的。”
于域声音轻轻地问:“是什么时候?”
倪彩霞说:“就前几天,按照她的意愿,没大办,一切从简,跟你爷爷合葬。”她看着于域的眼睛,说:“虽然我是通过你爸爸认识的你奶奶,但我和她之间,早已联结属于我们的关系。我孝顺她、对她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你爸的妈妈,更是因为她很好,她值得。”
于域有些恍惚,“就这样,不在了吗?”
倪彩霞说:“明天去看看她吧。”
葛黎生回忆起老人银白的发丝和慈祥的笑容,“怎么不跟我们说?”
倪彩霞说:“谁能想到呢?事发突然,免得惊动你们。”
于域面色发白。
葛黎生说:“阿姨,我今晚留下来住。”
倪彩霞说:“好,给你做最喜欢的梅子酱排骨。”
夜里,于域絮絮叨叨地跟葛黎生讲好多关于奶奶的故事。
倪彩霞跟于宏结婚十年没孩子,只有于奶奶待她如初。在于域记忆中,爷爷是个臭脾气的讨厌老头,这看不惯那不喜欢,只有奶奶不用看他脸色行事。于宏有本事,先是买了小房子,后来卖了小房子买现在的大房子。爷爷死前把郊区的老宅留给叔叔,奶奶住不惯商品房,跟叔叔一家生活。
倪彩霞每次回去都大包小包地给奶奶买衣服买补品买生活用品,婆媳感情很好,后来奶奶多次住院,只有倪彩霞愿意长期贴身照顾。
上次于域说,爸爸的妈妈应该由爸爸来照顾。
这次倪彩霞回应说,我和你奶奶不止婆媳情谊,我愿意对她好,因为她值得。
听到这里,葛黎生说:“因为你妈妈和你奶奶都是很好的人。”
于奶奶一生与人为善,从未跟谁红过脸。
于域说:“我爸说,一味地做好人只会被人欺凌,所以爷爷总是臭着脸脾气大,但他对我妈不好,我不喜欢他。”
奶奶很好,会做很多好吃的特色美食,会带他去果林摘果子,会一次次地往他手里塞红包。
葛黎生心情逐渐沉重,“我们还没长大,奶奶应该活久一点,至少看到我们上大学。”
于域说:“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两个少年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一样紧紧靠在一起。
于域说:“奶奶总是说,希望看到我结婚生子,给她生个小曾孙。”
葛黎生说:“如果地下有黄泉,她应该跟爷爷他们见面了吧。”
于大姑车祸走的,连带她的孩子、俩老人家的外长孙一块没的。
于域说:“我妈说,奶奶糊涂的时候总念我大姑的小名,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记恨当年没同意她跟穷小子结婚的事。”
死亡总是带来伤感,葛黎生说:“别想了,明天我们去看奶奶。”
墓园坐落在北区,倪彩霞领他们走过数不清的、大同小异的墓碑,来到于家老夫妇坟前。
她收拾掉坟前腐败的水果鲜花,换上新鲜祭品,“小域来看你了。”
这边不流行磕头,于域和葛黎生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在坟前撒了酒,“奶奶,一路走好。”于域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说:“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不让您失望。”
倪彩霞默默地在角落烧纸钱。
葛黎生说:“我……我会好好活着。”
他突然想起他的外婆。
一位勤恳的普通农村妇女,干农活时意外去世,走的时候不到六十岁。
她总是用粗粝的毛巾给他擦脸,擦得脸蛋生疼,“干干净净,辰辰不做花脸猫。”
妈妈很少提起外婆,她恨她偏心的父亲、恨不中用的兄弟、恨刻薄的亲戚,她似乎没办法恨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在那个贫穷的家庭,外婆比她更受尽苦楚。
外公早些年跟隔壁村女人私奔,生死不明,连外婆葬礼都没现身。
倪彩霞说:“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别叫老人家挂心。”
一阵冷风卷起白烟和灰烬,直冲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