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被萧廷瞻吩咐守着沈暗山,既是保护也是监视,此时也寸步不离。
他抱着剑靠在廊柱上,有些疑惑地问:“为何要让门房在门口给那小姑娘报酬?虽然未曾宣扬,但各方势力皆知此处乃是太子下榻之处。”
沈暗山回头。
他是很清俊的长相,水墨画里走出来一样,面若冠玉,芝兰玉树。
让人不禁想象,他若是换上白衣手执便面,又是怎样一番风流意气。
听到墨云的话,沈暗山只是笑了笑。他不是话多的人,大多数时候总是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意见传达给太子。就连此次他主持大局,也很少与旁人交流无关之事。
“现在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想来太子殿下那边也快回来了。近日江南一带沿河的城镇都有几位皇子的人出没,他们已经加大力度搜寻。”沈暗山解释道,“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们这边有所动作,把目光全部吸引过来才好。”
跟在太子身边的不会是蠢人,墨云转过弯来也就明白了。只是他还有个疑问:“那,那个叫秋月白的……跟殿下这次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沈暗山摇头,“只是要尽可能减少其他因素的干扰,不光是她,任何人都是。”
他抚了抚袖口:“不能让他们干扰殿下的计划,还是让人看着点好。”
*
暗卫不能见光,所以大概是有什么在外人面前惜字如金的“潜规则”。十七跪在马车外,双手奉上玉佩与银票,一言不发。
而后派出去找客栈的人也回来了,还带回了用以换装的衣物。暗卫想得很是周到,连阿婆的衣服都买好了。
“多谢……咳咳,夫君。”谢辞微迟疑了一下,想到还没到扬州城,还是要装一下的,于是只好继续叫“夫君”。
萧廷瞻看了她一眼,嗓音淡淡:“无事。”
阿婆还没见过这样华丽舒服的料子,一直上手摸来摸去,满眼惊叹。
“这料子把我手衬得粗糙得很呢!”她道。
谢辞微凑到她耳旁,悄声道:“阿婆,我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母女俩相视一笑。
“怎么样?这颜色会不会艳了些?”
拿着那条浅蓝色用银线锈凤仙花的裙子,谢春婉一下子仿佛年轻了十岁,话都多了起来。
她把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刚刚萧廷瞻已经很君子地下车等去了,这时车上只剩她二人。
……哦,还有一只猫。
谢辞微捂着嘴笑:“哪里艳了?您穿这身正正好。”
暗卫审美不错,给谢辞微挑了件浅绿色的襦裙,她本就是正当时的年纪,穿这种亮眼的颜色很合适。阿婆看着,满眼都是赞叹,而后又伤感起来。
“宁宁在村里的时候,都穿不了这么漂亮的裙子,如今这衣服上身,阿婆只觉得宁宁还是要在金玉堆里养着才好。”她伸手为谢辞微抚平了翻折的领子。
谢辞微听了这话,将腰后的带子打了个蝴蝶结后,便亲亲热热去挽阿婆的胳膊。
“别这么说嘛,阿婆。”她道,“接下来就该我带阿婆去享福啦。”
“好、好。”阿婆一手揽着她,一手抱着猫,“有宁宁呀,就是阿婆的福气了。”
太子在外敲了敲窗棱,两人不再耽误时间,快速套上外衫就出去了。
“……也不知道妞妞怎样了。”在等太子换衣服的间隙,阿婆看着天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妞妞是她们家耕地的那头老黄牛。离开前,谢辞微将它托付给了隔壁老伯。
隔壁老伯心善,定不会虐待它,只是阿婆跟牛相处那么多年,感情不亚于跟这只名叫等等的猫。
只是牛怎么能带上京呢……
有些东西,也就只能留在那个小山村了。
谢辞微将自己臂膀与阿婆的肩膀靠在一起,无声给予安慰。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样巧舌如簧,才能抹平私心给阿婆带来的伤害。
让阿婆离开大半辈子都呆在那里的小山村,对阿婆来说或许就是对大半辈子记忆的切割。
阿婆生在那里、长在那里。她的丈夫是劈柴时失足掉下悬崖死掉的,儿子征兵入伍后再也没有了消息。而阿婆离开那里,或许也不会再回去了。
两人靠在一起,阿婆闭上了眼睛,让那一点儿还未成型的湿意消散于无形。
“好了,去客栈吧。”太子“唰”一声拉开车帘。
谢辞微回头,不自觉眯了眯眼。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靠衣装马靠鞍。
萧廷瞻的身材面貌都没得说,皇家就没几个丑的。肩宽腰窄,风姿绰约,墨色大氅满是金钱的味道。
他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唇色浅淡且嘴唇很薄,是很薄情的长相,眯着眼睛眼风一扫,便是睥睨天下。
不过顶着这张脸在登记时取了个“牛铁草”的名儿,就有些好笑了。
这身玄色的新衣服衬得太子贵不可言,但……
“殿下,这一身,是否太显眼了些?”谢辞微提出质疑。
暗卫一身黑也就算了,太子也喜欢一身黑。怎么,东宫流行黑色么?
对此,太子摇摇头,解释道:“渝朝没有什么颜色只有皇室能用的规矩,穿黑色不算显眼。”
只是黑色染料贵,工艺繁琐,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罢了。
江南繁庶,来往人众多。这几日虽然城墙上有人查探,但终究不敢大张旗鼓。就算太子现在戴着面具在城中晃一圈,只要不露出脸,也没人敢上来掀他面具。
等到了客栈,太子财大气粗,要了三间上房,一人一间。
等等跟着阿婆去了另一个房间,谢辞微泡进水里,只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洗了一会儿,想着太子或许会留人在她房间外观察,谢辞微手里捏着什么思索了半天,还是作罢。
那张在城门口被塞进她袖口的纸条,最后溶解在了水中,随着那桶用过的洗澡水,被店小二抬出去倒进沟里流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