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度,这个本该极为亲昵的称呼,从邱老师的嘴里喊出来,莫名就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缓慢地起身,艰难地移动,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掉了帧的慢动作回放,无比艰涩,无比卡顿。他突然能够理解刚才周围的那一片求神声了,那不是在求神,那是在求生啊!
但是心灵鸡汤告诉我们,即使走得再慢,只要在走,就能到达终点。他站在讲台上,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心灵鸡汤,诚不欺我。
看到徐淮度站定,邱老师又要开始她的表演,手里捏紧计时器,嘴里开始发号:“十五分钟倒计时,开……”
“等一下!”徐淮度的心砰砰砰乱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真的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等一下,老师。”
邱老师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除了让你的分数被扣得更多外,拖延时间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报告老师,我不是在拖延时间,”他感觉他的脑子从未转得如此之快,已经快要擦出火星子了,“而是,而是要规范解剖规则。”
把时间挪到十五分钟以后,邱老师一定会后悔她此刻的接茬搭话。但后悔药这个东西的公平之处,就在于谁也吃不到。
“你在说什么,”邱老师倒拧起八字眉,“哪有什么解剖规则!”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徐淮度快速抓住邱老师言语中的疏漏,拿出了兼职时跟老板讲价的气势:“课堂教学的目的在于教给学生知识,这是你之前自己说的。而这一切应当在保障学生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进行。”
邱老师现在看徐淮度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只差没有问出一句:你觉得我们是那种会保护学生生命安全的补习班吗?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谋财害命啊!
但是徐淮度不为所动,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作为一个分值占比如此之大的解剖实验,竟然没有解剖规则,显然是不合规的。这不符合补习班‘事事有流程,时时讲规矩’的办学要求,我现在对夏末补习班的办学资质提出质疑。我觉得我保有向有关部门申诉的权利。”
就在下面的学生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听懂徐淮度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邱老师活像只章鱼在慌乱地舞动触手,拼命想要阻止徐淮度接下来的话。
但是徐淮度还是像背圆周率前几位那样无比丝滑地背出了相关投诉电话:“154****4944,等补习结束后,我会……”
“有,有!有规则!”邱老师扑腾着手,直接从讲桌桌洞里抽出了一本快要掉页的书,哗啦哗啦地翻着,边翻还边带起一层灰尘,呛得第一排的学生们一个劲地咳嗽,可见是许久没有人翻过这本书了。
“这,在这。”邱老师好像找到了什么,如获至宝,她缓了缓气,清了清嗓子,试图恢复之前的气势:“看来各位同学对于基本知识掌握得还不够牢固啊,还不了解解剖规则。那这样,我再跟大家强调一下……”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在这儿却能倒过来,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啊!
徐淮度表示:三人行必有我师。
“第一,在实验过程中必须始终穿戴防护用具;第二,需解剖出银丝鼠完整的心脏,并实现皮肉分离;第三……”邱老师像是念贯口一样,语速原地起飞,生怕学生们听清规则。
末了,她警惕地看向徐淮度,试图向他证明:“我们夏末补习班历史悠久,师资一流,才不是什么没有教学资质的违规补习班呢!”
“嗯嗯,”徐淮度一边在脑海中将刚刚听到的解剖规则重新梳理了一遍,一边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你说得都对。”
邱老师被他这种敷衍的态度气得半死,但是又不敢在教学资质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于是赶紧跳到了下个环节:“既然规则已经讲明了,现在就开始解剖吧。”
“哦,”徐淮度双手一摊,“辛苦老师提供一下防护用具和解剖用具。”
“我怎么可能会给你……”
邱老师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看见徐淮度用手指点了点她刚刚放在桌上的那本破书:“可是,解剖规则里面第一条就提到在实验……”
邱老师立马伸手做了个叫停的手势,从桌洞里又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怼到了徐淮度面前:“只能挑选三样。”
徐淮度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桌洞,而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怎么什么东西都能掏出来?
那个袋子很像早些时候在菜市场买菜时常用的那种廉价塑料袋,大红色的,没觉得多喜庆,反而因上面满满一层的灰尘而显得愈发破烂。
徐淮度的洁癖都快犯了,他真心觉得在这个考场的每一分钟都在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但最后,他还是捏着鼻子翻了翻那个袋子里的东西。
好家伙!别说,手套、口罩、防护帽,眼镜、毛巾、剔骨刀,这儿的东西还挺齐全的。
本来徐淮度的首选是手套、口罩和剔骨刀,但是那个口罩实在是太脏了,油渍和血迹都快铺展成水墨画了。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无果,徐淮度认命地将口罩换成了护目镜,能遮一点是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