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怜平静如水的眸子看向谢廷玉,“确实是在等你。我想随你一道去春和堂。”
绛珠提着宫灯在一旁引路,朱红宫墙上倒影出两个交叠的身影。
两人一路无言,一同来到春和堂殿门下。
进去的人太多,反而可能会破坏痕迹。谢廷玉只是让金吾卫留在殿门口等待。
谢廷玉接过宫灯,先踏进门槛一步,姬怜紧跟在后。
有两条相连的、很长的暗红色印痕从殿门口一直延伸至内室。
里头昏暗无比,原本贴在窗棂和朱漆立柱上的符箓早已脱落,黄纸散落一地,以及杂乱无章的鲜红色点点痕迹,这里一滩,那里一滩。
即使有宫灯的照映下,初看之下也依然是觉得阴森。
“是血?”
有一阵温软的气息打在谢廷玉的耳边。她膝盖微屈,借着宫灯前倾的光细看片刻,“可能是。”
谢廷玉细细勘查过去,姬怜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甚至时不时低声提醒:“你看,地上有些零零散散的白色小点。”
这番细心程度,谢廷玉都觉得匪夷所思。
谢廷玉突然将宫灯拎到姬怜面前,暖光照着他莹白如玉的脸庞,“殿下比我还细心,是不忍三日之后我因捉鬼不力而遭到陛下斥责,连带着少了个棋友吗?”
姬怜将宫灯推开半尺,语调清冷,“你被训与我有何关系?若真要说,我倒想亲眼看着你挨三十廷杖,好治治你这一张烂嘴。”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姬怜只觉有硬物擦过肩头,面容骤然失色,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半步,手却已朝谢廷玉衣袖抓去。
谢廷玉反应极快,一把扣住姬怜的手指,用力将人拽到身侧。
——咕噜噜。
一节竹筒在地上滚动数圈,最终抵着墙角而停下。
姬怜见此物,心底一松,这才觉察到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
他忽的想起几日前午后梦中,他手中握着一块凉玉的触感,竟与此刻相触的感觉莫名相似。待惊觉自己正与谢廷玉牵手时,他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甩开手。
谢廷玉的注意力全在竹筒上。
她将竹筒打开,一闻,里头有股轻微的臭味。她将宫灯递给姬怜,只从筒内倒出一点白色粉末于指尖,轻轻摩擦间,一股灼痛感骤然传来。
谢廷玉拿出帕子将手指擦拭干净。
这就和姬怜之前所说的地上白色小点,掌事官口中幽蓝光对上了。
姬怜见状,疑惑又好奇,不由分说地将谢廷玉手中的竹筒拿走。他刚要掀开筒盖,谢廷玉便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殿下还是别碰这些为好。”
“这些白色的粉末是什么?”
“呃……我猜,可能是燃烧人骨而制成。”
姬怜脸色大变,几乎是弹开般将竹筒塞回谢廷玉怀里。
“也有可能是猪骨,或是其他什么动物的骨殖。”谢廷玉不紧不慢地补充后半句。
谢廷玉拿回宫灯,带着姬怜又把有白色小点的地砖走一遍。这些细碎的白点大多聚集在窗棂与立柱的交界处。
谢廷玉走到窗柩边。
由于此处宫殿经久未缮,窗上本就布满虫蛀小孔,唯有一个孔洞边缘平整异常。她将竹筒斜斜抵上那个孔洞——筒口与孔缘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
谢廷玉心中了然,将竹筒收入怀中。
“如何?”
“如殿下所想,确实不是鬼,而是人为。”
隐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被人说中心事的姬怜垂眸避开她的目光,“你怎么就断定我觉得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总不至于是殿下与我下棋下出了情分,所以才这般……”
姬怜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少自作多情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而道:“这春和堂之前是由我父亲居住。”喉结轻动,声音陡然低下去,“自他...去后,这宫室便再无人居住,渐渐荒芜。”
……那剖心而死的良人原来是……
“我不能容许有人在他故去后,还假借厉鬼之名,往他身上泼莫须有的脏水。”
室内一阵静寂。
姬怜垂下眼睑,鸦睫撒下细碎的阴影,他的脸上染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戚以及悲痛,不一会,竟然有晶莹剔透的泪水自眼角流出。
谢廷玉见状,将帕子递过去,温柔款款地说:“那这个人挺可恨的,不仅想要拉我下水,还想要毁坏良人的名声,实在是可恶。”
姬怜接过帕子,欲擦的手一顿,目光骤然凝在帕角:“你这帕子是不是刚拿去擦你指尖上的白色粉末?”
“啊……这个……”
一想到谢廷玉说过那粉末可能是人骨烧成的灰,姬怜顿时头皮发麻,指尖猛地缩回来,嫌恶地将帕子扔回她怀中,耳尖因恼羞泛起薄红:“你也很可恶,这时候还要戏弄我。”
“哎…我冤枉…这次还真的不是…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殿下,你走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