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是,为了一己私利屠尽宫门,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啊,怎会因为她便放过卫衡?
卫衡闻言,有些戏谑,他扯了扯嘴角,“看来公主殿下与淮西世子之情,并非如传言那般坚如磐石啊。”
姜采盈咬牙,“你管不着。”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姜采盈沉浸在悲痛之中,才注意到卫衡此时盯着她,眸光晦涩难明。
只见卫衡眯着眼睛,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显冰冷锋利,幽幽道:“公主也觉得,是淮西侯要杀本王?”
姜采盈脱口而出,“难道不...”
是...
据前世邸报记载,卫衡率领的一千禁军,于灵泽县凤头陂同山匪交锋,山匪手段残忍,杀害禁军过百。卫衡率众反击,山匪却据险自守,卫衡久攻不下,遂以皇陵宝物为饵,诱敌深入。
朝廷不知全貌,以为宝物失窃,遂命李漠率临近三县地方官兵亲讨,盗贼未尽除,便不惜放火烧山。
卫衡的腿疾,便是这时落下山崖所致。
事后,李漠自请谢罪,声称自己不知大司马卫衡也在此,这才误伤了友军...
陛下听信了李漠的说辞,朝中大臣也默契地没有扯开这块卫李两方争权夺利的遮羞布。至此,属于卫衡的时代就此过去。
姜采盈的话戛然而止,她有些后脊发凉,突然想起那日雨夜前,在大殿上与陛下的争辩。
少帝脸色阴沉地笑道:“阿姐,你错了。对朕的江山图谋不轨之人,何止淮西李氏一个?”
姜采盈太阳穴发紧,她当然知道陛下指的是谁。
如今朝堂之上,唯有卫衡能与淮西一族分庭抗礼,不,不是分庭抗礼,而是大司马卫衡,对皇位威胁更甚。
忆起往昔,姜采盈迟疑开口,“陛下,大司马...当不是如此大逆不道之徒。”
上一世,卫衡的结局并不算好。
龙椅上的人脸色深沉,他阴冷地皱了下眉,“阿姐,别傻了。知道为何有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姜叡的眉眼更沉,“一旦坐上这个位置,便再没有无辜之人。”
“淮西李氏是,亚父也是。只要拥有权倾天下的本领,朕,就不得不防。”
姜采盈心中激荡万千,她从没想过,印象中一向稚嫩懵懂的少帝,竟有着这样透彻且深沉的心思。
众人皆道,少帝感念李氏族人骁勇忠心,于是对其极尽嘉赏,青睐有加;众人又认为,陛下对大司马无尽尊崇,百般顺从,大司马大权在握,权倾朝野...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少帝笑得幽深,“阿姐,朕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弱小的傀儡。”
“朕,要做天下人的主君,真正的主君。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
是啊,灵泽县一事,根本就是由陛下授意,淮西李氏主导的一场阴谋。
那一册册被尘封的卷宗,被摊放在龙案上,“乌桐”二字,醒目地标在封皮上,而卫衡,则被困在了漩涡之中...
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往。
卫衡见她沉默,脸色冷冽,周身气压骤降。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那夜雨中拦驾,并非为提醒他灵山县异状,而是为了混淆视听...替陛下掩盖真正的杀人意图。
姜采盈沉声思考,须臾之后道:“你要的卷宗,并不在皇陵。”
而在皇宫的密室,除皇室宗亲外旁人不可靠近。
卫衡侧身过来,细细地打量她,“公主千方百计阻止我去皇陵,是不是那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说过,你会命丧灵泽。”姜采盈故意夸大其词,在没有找到能够与淮西李氏相抗衡的盟友之前,她并不希望卫衡早早失势。
起码就目前形势来看,她的敌人都在明面上。
只可惜,安礼弘终究无法代表护国公府做主,她想要联合安氏的企图也被卫衡给扼杀了。
正这么思忖着,姜采盈突然看见一张冷峻的脸在面前放大。卫衡勾住她的后颈,阴狠地说道:“所以啊,公主。此去灵泽本王才少不了你有你作伴啊。”
姜采盈定定地直视他,沉静地笑道:“陛下不会应允。”
既然灵泽县一役,乃由陛下授意,他又怎会忍心将她推入火坑。再说了,大云朝史上还从未有皇家女眷随军出宫的先例。
“公主殿下,就这么有把握陛下舍不得伤你?”
姜采盈没有回他,可眼眸中的自信却被卫衡无情耻笑,“公主殿下,倘若相信帝王真心,恐怕日后会死得很惨。要知道,如今我们这位皇帝,可是先帝最得意的儿子...”
姜采盈身形一顿,突然想起上一世她便是一颗真心换来全族被灭,大云灭国...
她浑身颤抖着,“放肆!卫衡,谁允许你这样妄议陛下和父皇的?”
卫衡眼皮子颤了一下,瘦削有力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他薄唇紧抿,不一会儿才恨道:“昌宁。”
他一字一顿,“裕阳公主当年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