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师半眯着眼,眼皮早就睁不开了:“他无事了,每日服药即可,方子与药材在桌上,你自取便是,老夫可熬不住了。”
他与老妻互相扶持起身,不忘叮嘱桑澜:“仔细你的伤口,虽说你有一身本事,但命只有一条,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还没老眼昏花到分不清阿兰姑娘肩头是兵器所伤。
桑澜撑着身子起身行礼:“多谢顾医师与刘婆婆,我这就带他离去。昨日,只当我姐弟二人不曾来过。”
见她要走,还要带人走,顾医师的瞌睡又被桑澜吓没了:“你如何能下得了床。”
“二老救了我,于我有大恩,我不能将祸事带给二老。”她利落的起身让顾医师与妻子松了口气。
“等等。阿兰,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顾医师叫住了她,“说是京城的贵人,咱们都没说。”
“顾医师,刘婆婆,你们从未见过我。”
月光下,桑澜将弟弟背回自己的小院。
刚将他安置好,一道黑影从房梁处跳了下来。
喵。
月色下,一只肥胖的三花猫对着桑澜嗷嗷地发了一通脾气。
桑澜伸手挠它的下巴:“菜包,我和书呆子生病了,在医馆住了几日,我不应该这么晚回家的,这就给你取小鱼干。”
钥匙插入柜门,桑澜拉开柜门,扑面而来的鱼腥味,一排鱼干,从小到大,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
菜包从桑澜的怀中挤了出来,走到最大的鱼干面前,伸出爪子推了推,转头看向桑澜,颇有一副你供大爷我吃好喝好,大爷就不跟你计较。
桑澜对此习以为常,她取下菜包要的鱼干,菜包顺嘴叼住,生怕她后悔。
但它没扒拉两口,弓起了身子,浑身毛发树立,冲桑澜身后发出警告声。
“小野猫,你养的猫儿好聪明,从哪得来的?”
熟悉的气息让桑澜眉头一紧,他何时追来了?
白发少年从房梁上跳下来,坐到床头:“小野猫儿,你身上有股药味。”
桑澜明白,这是在说她如何暴露的行踪。
白发少年伸手摸向弟弟的脖颈:“他是你什么人?小情郎么?”
“放开他。”
桑澜拍了拍菜包,它叼起鱼干,识相地钻进桑澜为它单独修建的地道,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他死,你也死。”她拿出挂在鱼干身后的短刀,对着白发少年。
“姑娘,我开个玩笑罢了,你别当真。”白发少年松了手。
“前两日,你欲置我于死地,也是玩笑?”
白发少年指着昏迷的弟弟:“他姓慕容,名莲笙。我是他表哥,卫安晏。我姑姑去世后,姑父来信说莲笙身体不好,送到乡下庄子养病去了。我回家找不到他人,所以特意来此地寻他。”
桑澜与弟弟相处的三年间,他始终不肯告知自己的真实姓名,也不肯说为何被关在这里,日日受人磋磨。
他只说他有苦衷,怕给她招来祸事,只要等到了人,就会从这里离开。
她第一次知晓了弟弟的名字。
慕容莲笙,真好听。
一想起他受的苦难,桑澜没忍住替莲笙质问道:“真有你这门亲戚,他何至于活的不如一条狗!”
“狗?”,卫安晏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两人争执声吵醒了床上的人。
慕容莲笙迷迷糊糊间,先唤了一声:“阿兰姐姐。”
他睁眼看见白发少年,双眼眨了眨,嘶哑的声音带着些疑惑、欣喜:“表哥?你来了。”
仅说了两句话,又昏睡了过去。
卫安晏冲桑澜一挑眉:“他叫我表哥,你该信了吧。”
“他还叫我姐姐呢。这位表哥,信呢?”见他双眼茫然,桑澜双手一摊,“这三年来,他托我往镇外送信,一年不下二十封,你可曾收到过一封。”
莲笙刚刚唤白发少年的语气,显然是没有防备的,这足以证明他们是相识的,甚至关系要好。
但真有那么好,他何苦被人折磨至此。
更何况,肩头尚未愈合的伤口提醒着桑澜,名为卫安晏的白发少年不是个善茬。
卫安晏:“我确实不知。”
“这位表哥,我初到玉溪镇,撞见他被一人用刀挑断脚筋,那人还命婆子用铁链拴住他。用铁链拴住一个瘸子,何其可笑。”
桑澜紧紧盯着卫安晏的脸,他的双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继续道:“婆子一日只给他吃一顿剩菜,若是想不起来,便不给他吃饭。生病无药可治,天冷无衣可添。”
“挑断他脚筋的人,每月都会带下人来院中寻酒作乐,用鞭子抽打他,让他在院中爬。”
桑澜窥见他眼尾逐渐显露的泛红,看来是真不知情。
卫安晏反过来质问桑澜:“你为何不带他走?让他在此地被人百般折磨,你就是这么当人姐姐的?”
“呵,是我不想带他走吗?他执拗得很,他不肯走,他说他要在这等人。”桑澜冷哼一声,“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莲笙在玉溪镇整整等了你三年,而我在这里陪了他三年。莲笙体弱多病,需要草药续命,我上山采药打猎,外出走镖行商,这才养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