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三个才会在凉亭里安静地吃着过分甜蜜的糖人。
三个糖人,兔子,小鸡仔,狐狸。
也许是刚才看见的帖子还留有影响,惠珠不自觉地盯上了素熙。
她嘴边的狐狸,憨态可掬,却让自己有些发寒。
“怎么了惠珠?我嘴边有脏东西吗?”
素熙意识到她的眼神,自然地询问。
“没、没有。”
“我好像饮料喝多了,我先出去一下。”
珍星又一次突然发声,然后是坚定站起来走出去的动作。
当然,她没忘了回头嘱咐二人。
“不用来找我,你们好好聊天吧。”
真实意图似乎很直白了,只有她自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
“快点回来哦,外面现在很黑了。”素熙依旧保持着关心但不过分关注的态度。
惠珠也只是眼神追随又礼貌收回。
和珍星预想的二人一见如故,说开理由,携手详谈的画面截然不同。
亭内的氛围只能称得上“清凉”,因为没有人主动说话。
最后依旧是素熙先开口。
“不好意思啊,因为珍星误会了些什么,所以才总是想走。”
“误会?”
素熙满意地笑了笑,她很喜欢惠珠此刻的疑惑。
“因为下午聊天的时候,珍星问我为什么转学过来,我没有说清楚原因。”
“珍星误以为我是为了惠珠才转学的。”
这句话的分量很大,起码惠珠听见之后立刻就站起来,摆着手要说话。
但素熙扶住了她。
“是因为我没有说清楚,所以希望惠珠你不要有负担。”
其实细究下来,不对惠珠解释,对产生误会的珍星解释才是最优解吧。
但那又怎样呢,也许素熙就是想找机会再说一遍那个故事。
“所以,素熙转学的原因是什么呢?”
惠珠捧场地询问起这件事。
素熙也笑起来。
“是因为珍星哦。”
“因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珍星和我喜欢的玩偶很像。”
“刚好妈妈的工作要搬到现在的学校附近,所以我就转学过来了。”
这理由听起来比珍星听到的“是为了和某个人成为朋友”要正当得多。
不过,真实原因恰好是二者的结合。
显然,素熙虽然是令人羡慕、爱慕、仰慕的孩子,但她所拥有的一切美德中关于诚实这一项并不纯粹。
惠珠的注意点也跑偏了,她没有关心素熙和珍星的关系。
而是问她:“是什么样的玩偶呢?”
“莫?”素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很快又恍然,轻轻一笑,说出了那个连惠珠自己也觉得轰然的答案。
“狐狸玩偶。”
“其实我觉得我和珍星也许很久以前就见过了。”
素熙偏头看向珍星离开时坐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菠萝汽水的瓶子。
她走过来,拿起这个该被丢掉的垃圾,转面看见背面酒精含量时,素熙又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想,我和惠珠也在很久以前就见过了吧。”
“我们,见过吧。”素熙站在惠珠面前,惠珠总被珍星夸赞的高个子,其实和素熙是平等的。
甚至,还有那么几秒,影子和人重叠,高过了惠珠。
“我、我......”惠珠的呼吸变得沉重,整个人表现出一种不安。
显然,诱发她不安情绪的人正是眼前的素熙。
但任何一个路人来评判,都不会责怪素熙,因为她仅仅只是在笑。
笑容是无比温柔的,反而惠珠看起来更像要动手的人。
“算了,想不起来的话,先陪我去找珍星吧。”
“她好像不太能喝含酒精的饮料。”素熙敛去了只有惠珠才能反应出来的压迫。
重新回归皎皎月光的身份。
“惠珠你肯定不知道这个,才误买了。”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经典的故事告诉我们,往往一个人物无休止地责怪自己不够细心,就是在责怪对方意有所图。
而惠珠跟在素熙身后,深呼吸了很久。
她沉默,她同样,也在忍耐。
她当然知道珍星喝酒之后的表现,因为她看见了。
就在去年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前面的素熙,而珍星却早已经是惠珠仰望的存在。
年级第一还是野心勃勃的芭蕾舞首席,哪个词汇用来形容珍星都是事实。
高高在上是被大家捧上神坛,还是因为只能孤身一人呢?
惠珠是知道答案的,因为她总会在练舞室的窗台上偷偷放上一瓶菠萝汽水。
直到有一天,惠珠买错了,菠萝汽水里加进了不该有的酒精。
而珍星那一天也被金老师剥夺了参赛资格。
多么残忍又讽刺的一件事,她的节目被选中了,但参赛者名字并不是她,而是另外的人。
“就算马上二年级了,你的实力也比不过三年级的学姐们。”
“编排不错,可你能表演好吗?”
金老师的意思很简单,你这支舞能拿奖,但最值的,不是给你而是给需要奖杯的三年级生。
“凭什么......”
“你在和我说话吗?”金老师轻飘飘的反问,打断了珍星的不甘。
也自然地,在这个孩子的心中种下了执念,好的坏的,贪婪的和不甘的。
咬着牙离开的珍星大概是那一天中最难过的人,就算有神秘小粉丝的礼物,也无法让她高兴起来。
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喜欢,也不需要。”
她冷冰冰地在走廊里说出这种话,并不在乎躲在角落的人能否听见。
也许,她是不想的,她只是太过痛苦,而她所处的世界正在告诉她,排泄痛苦的方法只有去伤害愿意听自己说话、对自己好的人。
因为讨厌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她。
尽管如此,差点被同化的珍星还是打开了这瓶饮料。
自以为狠心地说:“这是最后一瓶。我不会再喝你送来的饮料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有很多种解法。
起码躲在暗处的惠珠脑子里就立刻出现了一种。
不送饮料,送糖果可以吗?
就送,那颗柠檬糖。
酒精上头的效果很显著,一开始是大脑昏沉。
很快就变得清明。
只不过,这种清明似乎用错了地方。
珍星拉住了惠珠,抱住了她。
“对不起,上一次我没有救你。”
“我应该去帮你的,去找老师或者站出来,无论怎样,我都应该站出来的。”
她开始道歉,对着这个几乎没有多少印象的人道歉。
可如果真的毫无印象,在酒精的特别作用下,她又为什么精准无比地拉住了这个正在装路人的惠珠呢?
“对不起,对不起......”珍星的道歉来得太突然。
“没关系。”惠珠不适应地想要推开对方。
更加拢紧的拥抱中,珍星却很轻易地说出了那句话。
“对不起,我们做朋友好不好,直到你不再需要我。”
也许惠珠不该相信的。毕竟,第二天的珍星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就算没有第二天,惠珠也该知道的,现在的珍星看起来如此不理智。
她的脸红透了,她的双眼虽然亮晶晶,却始终没有一个焦点。
在惠珠鼓起勇气想找她时,看见的只是陌生又提防的目光。
其实,惠珠都知道的呀。珍星怎么可能记得她。
珍星也许为这件事情不安,但她记得的只是当时的怯懦和弱小,只是她没有做好的那件事情。
而不是自己,不是惠珠。
“珍星,你在这里等我。”
“我去买一瓶水给你,好吗?”
其实惠珠不是没有理智过,她问过,她请求过珍星等自己。
只是她没有找到这个醉酒的珍星。
“等我回来找你,我们再聊成为朋友这件事情好吗?”
惠珠这句话于是没能得到回答。
于是私心地一直寻找着她。
惠珠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奇怪的理由,坚持着靠近却不走到珍星面前的理由。
因为她没有送出这瓶水。
但有一天,一定会说出口,也一定会送到这瓶水。
可是,素熙出现了。
“珍星,珍星......”温柔抱住蹲在地上假装自己是蘑菇的少女痴痴地对她笑。
她是素熙,不是惠珠。
可明明,这个珍星的笑眼也没有焦点。
仅仅只是因为素熙主动走向珍星,就是她赢了吗?
惠珠没有上前,但却在想。
我也可以。
我也分明,见到了这样的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