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平光眼镜下隐藏的那双细眯的眼睛,隐约透露着奸邪狡诈的气质,谁见了他,恐怕都要以为是个儒雅的同志。
蒋素英皱起眉,叫出了老熟人的名字:“周文志?”
周文志笑笑,刮得光滑的脸上挤出了几道皱纹,而后问道:“素英啊,这个小同志是你徒弟吗?”
蒋素英介绍道:“宋沅,我儿子。”
周文志故作惊讶,“原来是沅沅,都长这么大了,这可了不得,素英,这孩子跟你一样,乱治病,乱救人。”
此话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宋沅知道周文志。
经过朱霜霜的介绍,宋沅得知,当年诬陷蒋素英开的药害了老人的所谓权威医生,就是此人。
他自己一向标榜中医兼修,落在小小的平安镇限制了他的才华,经过他多年的自吹自擂,久而久之,众人竟还真以为他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甚至把他的话奉为圭臬。
因此,当他说蒋素英的药,让那位老人提前去世的话时,大家都深信不疑,蒋素英就这样被判了“死刑”,中药铺也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可以说,周文志就是一个导火索,他的刁难和针对引起了蝴蝶效应,以至于后面蒋素英的死,都是他间接推动的。
宋沅的身体微微发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住想一拳把周文志这个虚伪的男人打趴下的冲动,说:“周伯伯,您说话得有依据,但血口喷人就没必要了吧。”
周文志显然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子敢反驳自己,一向只有他嘲讽别人的份,顿时一噎,随后眼珠一转,面上挂了最熟悉的笑:
“我说小沅呐,我就开个玩笑而已,活络活络气氛,你妈都没说什么,是吧,素英?”
他看向蒋素英,面容和善,由上而下的俯视却带着些警告。
蒋素英微微出神,“我……”
“周医生!”门口又挤进来几个人,看样子是几个实习医生,他们看到周文志,皆是大喜,进来挨个与周文志握手。
周文志很享受众人的簇拥,他从年少时便学艺不精,只因心思都花在了曲意逢迎上,一步一步扩大自己的名气,其实只有自己知道,不过是空有其表罢了。
幸好平安镇的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什么大毛病,小病小痛的他能治——虽然会收取高昂的诊费。
可收钱越多,大家反而越相信,一分价钱一分货,周大医生开的方子能药到病除。
这批实习生对周文志的事迹自然是耳濡目染,都盼着将来也能开个像周氏诊所那般的药店,财源广进。
因此,周文志俨然成了他们的偶像。
今天,周大偶像是来指导他们学习的,不知是谁一疏忽,没留神让周文志跑了,几个人在医院乱窜,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他。
为首的实习医生是个平头,他看了眼屋内的情况,皱眉道:“不是说了这老太治不了了吗?怎么还没送到市里去?别在我们医院赖着呀,死了人谁来清理?”
他最厌烦土里土气的农村人,鄙夷地看了眼朱雨雨,朱老太身上隐约散发出一股几个月没洗澡的臭气,他连忙又捂住口鼻。
其他人也齐声附和。
“是啊,还不送市里,在这儿待着干嘛?”
“以为有神仙会来吗?真晦气……”
就在这时,他们之中有个脑子灵活的,突然说道:“哎?不对,周医生不就在这儿吗?他不就是活神仙?”
他一心想谄媚周文志,冒尖出头,接着兴奋地说:“周医生,今天您正好在这儿,这可不就是缘分吗!这个病人有救了!”
却不知周文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再不济也有多年从医的经验,一进门刚看见朱老太时,就知道她这病来得凶险,自己是绝对束手无策的。
可偏偏看见一旁的蒋素英,他曾经最嫉妒最想拉下水的人,明明只是个女人,非要学着开什么中药铺……
所以他才出面刁难。
而现在面对那群年轻医生的期待目光,周文志骑虎难下。
一个阴险的念头在脑中升起,周文志几乎是没有考虑,便严肃道:“刚才小沅同志已经给老太太扎了一针,我不能再贸然出手,以免乱了经脉。”
他说得神乎其神,却也把矛头“恰好”地指向宋沅。
而一根毫针不偏不倚地插在朱老太的身上,印证了周文志的话。
实习医生们很愤怒,都为周文志打抱不平:“不是这哪来的小孩子啊?怎么敢乱扎针的?”
“这什么年代了?针灸还能信啊?都是封建糟粕!”
不理会这群人的口诛笔伐,宋沅对外界声音置若罔闻,只有他注意到,朱老太的脸色越来越差了,眼皮似乎都滚动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又拔出一根毫针,准确无误地插在离第一根三寸远的地方!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没人能阻止,众人呼吸一滞,下一秒,朱老太的嘴唇哆嗦起来,像是有苏醒的迹象。
“奶奶!奶奶你是不是要醒了!”朱雨雨喜极而泣,扑到窗前。
众人目光有些迟疑,难道这个毛头小子真的……
周文志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吞了口口水,连手心都出了层汗。
如果宋沅当众治好了朱老太,那他的针对倒适得其反了!
可三四秒后,朱老太却突然呕出一大口黑血,翻动的眼皮微微张开,却只露出眼白,她几乎要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