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e简直受宠若惊。
按资历和年龄来说,她根本不适合去这场年会,她的入职导师Tara还在工位上忙碌着,她有什么资格去?
出发前,Elle悄悄跑到陶玉身旁,有些愧疚,又有些惶恐。
还未出声,陶玉就已经捏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她:“别怕,就当是去见世面,”她眨眨眼:“记得给我带点申城的特产。”
陶玉的手覆过来时,跟羊脂玉似的,莹润柔软。
Elle突然间就被注入力量,放下心理包袱,雀跃地拖着行李箱离开。
Nancy一走,办公室压抑的气氛瞬间变得活跃起来。
有人嚷嚷着替陶玉鸣不平,说Nancy就差没把陶玉榨干了,这样对陶玉好不公平。
陶玉看那人一眼,有些好笑地说:“要是心疼我,就帮我处理下这个客诉。”
那人走上前瞧了两眼聊天记录,对方言辞激烈,还有一些很脏的辱骂词,无奈叹了口气,双手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还是你来吧,这种客诉我怕我会忍不住跟他吵起来。”
扬城是耀京专门设立在此的客诉部门,因为扬城物价不高,人力资源便宜,客诉这种技术含量不是很高的活,就放在这。
产研运营还有技术等部门放在申城。
对生活在扬城本地的人来说,这是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过得去的薪资,洁净的上班环境,丰厚的加班补偿,综合水平能排在扬城就业公司前十。
总部年会整整办了三天,陶玉也就加班了三天。
到最后一天时,她已经处理了上百份投诉,整个人头晕脑胀的。
窗外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气预报说,气温有可能降至零度。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晚上九点,陶玉也准备关电脑走人。
临走前,她惯性瞄了眼屏幕,被突然弹窗而起的对话框定在原地。
又是这个人。
他购买了公司的产品,但一直说有问题,真要他发截图遇到了什么问题时,又下线了。
如此周而复始几次,陶玉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但她还是耐心地坐下,打字问他:【您好,请问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发出后,那人情绪似是崩溃了,语气带着恳求:可以和我聊聊吗?我太憋屈了,我太痛苦了……
陶玉握着鼠标的指尖微微一顿,眉头轻拧,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从他之前的行为来看,这真的很像恶作剧,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客诉部有些年轻的妹妹经验少,被对方一唬就真上钩了,结果好心打过去对方再来一句“开个玩笑”,轻轻揭过。
不生气是假的。
但——
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需要帮助呢?
她现在的置之不理会不会成为压垮他肩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陶玉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和不怎么愉快的结果,但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人留下的电话。
漫长的等待中,对方终于接通了,被风和汽笛声裹挟的雨滴噼里啪啦的,令她的声音听上去远而模糊。
对方哽咽了下,呼出一口气,“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打过来……”
居然是个女孩子?
陶玉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问:“您好,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方便跟我说说吗?”
那人像是擦了把眼泪,虚弱地哼笑了下,“不重要了,这个世界有人还愿意把我的话当真……我死而无憾了……”
——嘟嘟嘟。
那头一阵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陶玉心头一沉,想也没想就抓着围巾和帆布包冲出公司。
她边跑边打电话,白色的球鞋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水坑,没一会,裤腿上全是泥印子。
“喂你好,110吗?我要报警,扬城大桥那边可能要有人自杀!”
-
三百公里外的申城,耀京总部。
为了这次年会,耀京直接包下了申城地段最好的酒店整整三天。
这次年会,耀京大大减少了过去各分部冗长的汇报流程,和春节晚会似的表演,把更多时间留给员工。
上万名员工齐聚一堂,大家举着酒杯在会场穿梭,递名片,熟络感情。
“怎么样,回来还习惯吗?”
一楼大厅角落里,被屏风包围起来的一桌,暖黄灯光斜斜照里面几人头顶,衬出几分不真实感。
被点名的男人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低低夹在指骨间,那副惯常戴的银边眼镜已被取下搁置在一旁。
他靠在椅背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似是觉得领口有些紧,随手松了松领带。
指骨晃动间,整个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松懒感。
男人稍顿,过了会才按着太阳穴,淡声说:“如果能把我发言的部分去掉,就更好了。”
耀京另一位联合创始人覃观失笑地摇摇头,“你啊你——”
就在刚刚,梁置礼作为耀京新任联合创始人,在年会开始前,做了一个简短发言。
他用词精准,言语诙谐,海外高管空降国内企业的水土不服,他一点也没有。不过几分钟的发言,瞬间俘获全场人心。
覃观对身旁几位高管笑道:“我和Leung大学时就认识,那会的他倒更像是一位管理者,严肃,理性,不苟言笑,现在看着倒平易近人许多。”
梁置礼轻笑一声,只掸了掸烟灰,对此不置可否。
屏风内几人又聊了几句,忽然,大家的手机都震动了下。
不知又是谁在往公司大群里发年会物料。
但打开公司群,只捕捉到一句“卧槽,公司上热搜了!”的话。
没几秒,发送者又立刻撤回。
陪坐在一旁的公关总监Sarah显然也看到了,她有些头疼地对两位大boss解释:“估计是手下的小朋友发了咱们年会的照片和视频到网上,我跟他们说说。”
耀京的福利待遇一直业内有名,隆重而盛大的年会自然也是公司最好的PR素材,因而公关部今年没怎么拦着员工在网上发一些和公司相关的东西。
所以,Sarah第一反应是因为这才上的热搜。
覃观心情颇好,随手拦下,“什么热搜,我瞧瞧。”
接着,他点开热搜上的视频,却在看到标题的一瞬眉眼微凝。
“‘一女子在扬城大桥欲寻短见,警民寒夜接力救人’……”
视频是由几张照片拼凑而成,照片里的女孩衣着单薄,浑身湿漉漉的,巴掌大的清秀脸庞血色尽失,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
即便自己瑟瑟发抖,也不忘紧紧搂着怀里的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博主配文说:感谢这位勇敢的女孩,听说是个客服,在工作的时候察觉到顾客情绪不对劲,果断报警和警察一起救下了要跳桥的小女孩,天啊,她真的机智又果敢!
下面的评论纷纷回应。
“小姐姐太勇了,判断力很强啊。”
“她胸前挂着的是不是工牌?不会是刚下班吧?”
“确实是,那是耀京的工牌,@耀京,快来认领是不是你家员工做的好事?”
“涨工资涨工资,打工人只要求涨工资!”
……
覃观问:“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吗?”
Sarah放大配图中露出的工牌一角,眯眼道:“是有点像,我马上去确认一下。”
坐在覃观身旁的梁置礼看完这条视频后,慢条斯理将搁在桌面上的银丝镜片戴上,也将刚刚那几分倦怠藏在了镜片后,微弯的唇角渐渐拉平。
男人再度开口,却是问了一个与整场年会不相干的问题。
他问:“她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