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女声让许观知一瞬间头皮发麻，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靠，这实在是太瘆人了。

金娜的声音有点发抖，在周围场景变化的那一刻她就清醒了过来，头盔里的夜视功能出了故障，许观知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亮起了薄弱的荧光，荧光透过单薄的口袋，在黑暗里散发的这点光亮很显眼，金娜顺着光线摸向了许观知。

啪——

许观知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刀差点没摁住。

金娜的手冷冰的像是尸体才有的温度，是因为作战服材质的缘故吗？

那道歌颂的童音越来越近了，空气里传来腥臭的味道，像是下水道里漂流了三天的臭袜子。

许观知舔了舔嘴唇，目光僵硬的下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机亮起了荧光，微弱的光芒在黑暗里照出金娜与许观知的影子，像是两个巨型的怪物。

滋——滋——滋——

噔——

店里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欢迎——光光光临。”

坏掉的门发出卡顿的声响，眼前哪里还有之前泛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繁杂到夸张的圣诞礼物店。

红绿配色的条纹墙纸上密密麻麻摆放着不同风格的圣诞玩偶，木质、布质、树脂质地的人形玩偶垂着无神的眼睛倚靠在墙面上，竖纹的木地板刷了厚厚的蜡油，仿真的蜡烛灯具穿插在玩偶之间，一时间只让人感到眼花缭乱。

突然亮起的光线令许观知眯起了眼睛，耳边的发丝被风流吹动贴在鬓角，有一道巨大的身影跟许观知擦肩而过，她嗅到了一股蜡与虫子混合的味道。

那道窥视着自己的视线从身后传来，许观知扫了一眼握住自己胳膊，看上去有些呆愣的金娜。

她看上去像是失了神志一样，状态不对，许观知皱了皱眉。

她的内心打鼓，只感觉身后那道凝视自己的目光专注的像是要把自己的背后穿出一个孔，许观知回头看去。

视线的主人是一个异常高大的圣诞老人，他戴着血红色的圣诞帽，留着银白色的长胡须，高高的肚子在圣诞服的包裹下鼓起，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雨靴。

一身很经典的圣诞老人装束。

在雨靴的旁边放着一个丰盈的礼物袋，袋子是粗糙的麻布质地，束口的绳子扎的不是很紧，随着落地，袋子倾斜了一个角，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掉了出来，红绿配色的盒子落在地面被磕出缝隙，一颗白色的球形物体从中滚了出来。

许观知下意识低头去看。

那掉出的球形物体是一颗眼珠。

球体雪白，瞳孔因为死亡而扩散，眼珠的表面上了一层厚厚的蜡油，在灯光下呈现树脂的质地。

许观知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玩偶，仿真的树脂眼珠冰冷的下垂，像是监控一样盯着她，在那一瞬她几乎是毛孔悚然，拔腿就想跑。

“圣诞快乐！瞧我发现了什么！两只，美味的小虫子！”说话的圣诞老人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色泽很浅，他哈哈大笑的向两人打着招呼，听起来礼数十足，前提是忽视话中不尊敬的称呼。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只湿哒哒的飞蛾从喉咙里爬了出来，翅膀搭在了圣诞老人的嘴唇上，他不甚在意的伸出舌头，舌苔压住了飞蛾的身体，轻轻一卷，随着闭嘴的动作，一阵细碎的咀嚼声响起，飞蛾不见踪影。

“他的喉咙……”金娜打了个寒颤，她也不想表现的这么没骨气，但是腿在发软，她控制不住，抓住许观知的手本能的加大了力道。

在圣诞老人张嘴的缝隙，良好的视力让金娜看见了他喉咙里密密麻麻的虫卵，她本来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但是出了这个副本以后她预感自己会患上这个毛病。

“是镇长送给圣诞老人的晚餐吗？”圣诞老人吞了口水，许观知注意到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在布料的遮掩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发出了古怪的颤动。

一只毛茸茸的足肢从红色圣诞服纽扣的边缘伸了出来。

足肢试探性的在布料上摸索了一下，随后像是确认了落脚点，它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有足球大小的蜘蛛。

在炽白的灯光下蜘蛛威胁的晃了晃锋利的螯肢，他浑身血淋淋的，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八只复眼盯住了许观知和金娜，像是在看美味的晚餐。

扎眼的灯光下蜘蛛扬起前肢，动作快的几乎肉眼不可见。

金娜躲在许观知身后，见蜘蛛朝她们扑来，她脱口的声音尖锐到变音：“快跑！”

不用金娜提醒，在被蜘蛛盯上的瞬间许观知动作极快的抄起手边的玩偶就向蜘蛛在的位置扔过去。

泛着寒光的节肢撕碎了玩偶，布料与棉花漫天飞舞。

圣诞老人依靠在墙边，浅蓝的眼珠像是玻璃，冷冰冰的注视着两只乱窜的晚餐，他哈哈大笑：“有趣！实在有趣！”

许观知在这间不大的礼物店里左右闪避，这里的玩偶足够多，她伸手从墙上扫下玩偶，身影在漫天的棉花里穿梭，湿润的布料黏上棉花，一时间令蜘蛛难以辨别她的踪影。

但这不过是徒劳之功，在扰乱蜘蛛的视线的同时许观知的余光扫过这间礼物店的出口，然而只是一眼就让她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礼物店的出口依旧是一扇透白的玻璃门，玻璃门外漫天的尸雨越下越大，如果推开这扇玻璃门往外逃，尸块会淹没她的大腿，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几乎不用思考。

许观知意识到她陷入了死局。

但她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目光仍旧扫视这间不大的礼物店，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等等！”

许观知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棉花糊了她一脸，腿上传来钻心的痛，似乎是脚崴了，她的胸口大幅度的起伏，但她不敢张嘴，怕嘴里吸入棉花引起咳嗽暴露自己的位置。

说话的人是金娜，这位调查员不知道藏匿在哪里，她说话的声响并未停止蜘蛛的动作，那只足球大小的蜘蛛在漫天的棉花里难以辨别身影，但空气里不断有棉花在碎裂，它还在行动。

“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游客！不是镇长送来的晚餐！”

金娜的声音很尖锐，像是惊恐过度，嗓音发涩。

好在这句话落下后，蜘蛛确实短暂的停滞了一瞬。

“哦？”依靠在墙边的圣诞老人颇有兴味的挑眉：“每一份晚餐为了逃脱宿命都会满嘴谎话，你有什么证据呢？”

“证据？”金娜在听见圣诞老人的回应后先是欣喜了一瞬，但接踵而来的反问令她头脑一片空白。

“当然，作为你不是晚餐的证据。”圣诞老人大笑起来，像是被取悦了。

蜘蛛的攻势一时间停止了，飘在空中的棉花落在地面，礼物店里迎来了短暂的安静，许观知藏在众多的玩偶中，透过缝隙看见圣诞老人浅色的眼里笑意越来越多，他戏谑道：“拿不出证据的话，撒谎的代价，你能够承担几分呢？”

他哈哈大笑，像是精神失常的疯子。

金娜的额角落下冷汗，记忆已经大幅度流失出她的脑袋，她压根想不起来调查员入职培训时的内容，但是却知道回答不出圣诞老人答案的下场，毫无疑问她会死在这里。

空乏的大脑告诉金娜你不能死在这里，得想想办法才行，她焦虑的咬住嘴唇，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可以推许观知当送死鬼，但这有什么用呢？逃不出这里的话她还是会死，她想不出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我们是来圣诞小镇旅游的，因为听说今天圣诞节有举办活动，小镇的镇长给前来游玩的旅客准备了特殊的礼物，所以我们才过来的。”

金娜的发问打开了一条活路，空缺的记忆像是挤牙膏一样迟缓的挤出一点相关的画面，巧合的像是被故意安排一样——画面里是一间空旷的房间，面容模糊的老师敲了敲黑板，冷淡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

“作为当代大学生必修的课程——近现代史纲要这门课程里包含了与黑潮相关的知识要点，希望大家可以认真听讲，当你位于黑潮中，请谨记以下几点……

黑潮内部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生活着与人类不相同的生物，人类将其称为怪物。

在这些怪物的眼中进入黑潮的人类则属于外来者，它们对于外来者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如果没有足够杀死它们的能力，建议身处黑潮之中的人适当编织一些符合黑潮内部‘世界观’的身份，这能避免不必要的死亡。”

许观知从记忆里挣脱出来，将雨伞的道具卡上提到的圣诞小镇与假扮霍清怪物的话语相互结合在了一起，从中获取了可以作为自己进入黑潮的‘身份’。

她猜测，或许这就是圣诞老人所要她们提供的证据。

那只爬出肚子的蜘蛛停止了动作，它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褶皱爬上了他的肩头，在恍惚间许观知似乎在蜘蛛的腹部看见了一张人脸。

那是什么？

蜘蛛的速度很快，许观知来不及细看就被圣诞老人的话吸引走了注意力。

她的回答是正确的。

“噢，那你们确实是来游玩的游客。”圣诞老人有些失落的撇了撇嘴，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兴奋了起来：“但就算是游客，肆意破坏我们小镇的物品也是要进行赔偿的呢！”

圣诞老人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礼物店，彬彬有礼的发问：“请问二位是打算如何赔偿小镇的损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