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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战场上拥吻。
身后头顶上的战争甚至还在继续,电磁车四面放出的暗红探视灯光割裂黑夜,子/弹滴滴答答犹如夏夜突降的暴雨。头顶上,两艘战机在一起撞成一闪而逝的火花,脉冲弹与激光流一起交织成发光的网。无数朵蘑菇云灼穿夜空,又化作硝烟散去,爆炸声充斥世界,一万颗行星在坍塌。
他们却只是亲吻。
杰森将塔尼亚抱起来,托着头颅,箍着后腰,嘴唇稍微分开又贴合在一起,唇齿交缠,舌面摩擦带起一串火花。他像啜吻钟乳石尖的最后一滴水一样啜吻她,像呼吸破棺重生的第一口新鲜空气一样呼吸她,像啃咬人生第一次吃到的栗子蛋糕一样啃咬她。血交融在一起,身上无数伤口也贴合着,蔓生出痒的枝桠,甜蜜又血腥。
良久才分开,杰森捧着塔尼亚的脸,拇指极轻地抚摸过她脸颊上的淤青,“介意跟我讲一下你的大冒险吗,公主?”
刚刚在真空中,皮下的血液沸腾冒泡,不知道多少毛细血管破裂,塔尼亚知道她现在脸上一定青一块紫一块的惨不忍睹,“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你确定要现在听?”
“为什么不?”杰森笑了笑,“既然你已经救出了超人,剩下的事打包丢给他们就好,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叙旧。”
“好吧。”塔尼亚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倾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像倾听着大地深处岩浆流动的脉搏,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安稳感,“计划一开始进行得还算顺利,达米安留下来拖住敌人,我趁机潜入瞭望塔。就在快要救出提姆的时候,卢瑟算计我中了陷阱——也不能说他是叛徒吧,他是蝙蝠侠安排进超人那边的间谍,为了保全总基地所以出卖了我这边的行动。”
杰森哼笑一声:“看来得找个时间把他整个人都变成像他头顶那么光溜溜。”
塔尼亚看了他一眼,他投降似的举起手,“接下来呢?”
塔尼亚重新闭上眼,整个人沉浸在杰森的体温中,像鱼终于游进氧气充足的水域。她说:“被抓住的时候,我和提姆关在一起。我想过各种办法扭转局面,包括逃脱,重新潜入瞭望塔的中控室,煽动所有人和我一起奋起反抗……但潜意识里,我最想做的,是放弃。”
杰森沉默听着她的话,让她像告解室内向神父忏悔的人一样继续叙述着:“不,不是山穷水尽、走到绝路的那种放弃,而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正义,说自由,说信念,但那一刻我发现我自己对这一切毫无触动。布鲁斯为什么要坚持每晚都变装出去打击犯罪?因为他的正义感,他的复仇欲,你们也都有各自的理由。但是我……我发现我毫无理由,我只是在学着你们而已。”
她叹了一口气,“杰森,你听说过一个人工智能的假说吗?将人类所有语言的语法输入一个人工智能,让它学习,等它学会,它或许会说所有人类语言,但它永远体会不到蕴含在语言内的感情。我觉得……我就像那个人工智能。”
手指被一根根分开握住,她轻轻反握回去,说:“我没有驱使自己行动的信念,我的内在是空洞的。”
杰森将手指插/进她的发丝,绵密而细柔,像阳光编织而成的温柔丝绢,他说:“这就是为什么评价一个人从来只看TA的行动,而不看TA的内心。若将内心坦白开,这世上将不存在任何一个善人。”
塔尼亚声音低低:“可是我……不明白,这让我感觉到很虚无。”
杰森停了一下,才说:“缇亚,你刚过十八岁生日,才刚是上大学的年龄。”
“所以呢?”
“十八岁,绝大多数同龄人都在烦恼什么?没录取进一所更好的大学,没进入学校的橄榄球队,和自己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又分了手。”杰森似乎想起什么,很低地笑了一声,“而我十八岁时刚回哥谭找蝙蝠侠复仇,炸了大半个哥谭黑/帮,买通阿卡姆疯人院运出小丑,像疯子似的冒着雨在房顶上和布鲁斯互殴,企图把对方殴打至半身不遂。谁能想到我现在在干拯救世界这种事。”
“十八岁正是人生的分叉口,想要什么就去寻找,人生还长,总能找到的。”
塔尼亚忍不住笑了,笑声的震动一直传递到他肋骨之间,“没想到红头罩也会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