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脏接触我的心脏,我的血液融进你的肺腑,碎掉的骨肉嵌在一起,比拥抱更紧密,比交/媾更深刻,就这样永远长眠于六尺黄泉之下。
塔尼亚回过神,看着脚下沉默的石雕,“我听说你喜欢滴水兽?”
“嗯。”
“这算是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我了吗?”
“它本来就不是我的。”
“但你对它的喜欢是。”她笑了笑,“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
塔尼亚所说的东西在她的公寓里。去的路上她还买了一些日用品和果蔬食材,到达后是一幢小而精致的三层阁楼,位于哥谭大学附近环境安静优美的居民区。
她打开门让杰森进来,宣布道“我也是有安全屋的人了”,杰森有点好笑,故意说“那我要看看你这里的防御系统合不合格”。
上楼之前塔尼亚要求他闭上眼,踮脚试了半天发现没法用手捂住,便找出发带蒙眼。
杰森弓低身体懒洋洋地由她摆弄,丝带遮目,世界变成昏黑,能嗅到铃兰与杏子的柔顺剂气息。塔尼亚牵起他的手,引他踩上木质楼梯,到了三层阁楼,才推着他往房内走,到达某一处,“你躺下。”
三楼铺了厚实的全屋地毯,踩起来像在云端。杰森躺下,得益于敏锐的感官,一进门他就嗅到了草木花香,还有阳光晒干木头的燥热松香。某种联想闪过,带来妄想成真的荒谬快乐,心脏开始鼓噪,他压制住自顾自往上扬的嘴角,问:“可以了吗?”
塔尼亚也躺下来,“再等一会儿。”
一时静谧,只剩屋外行道树沙沙婆娑。塔尼亚剥开柑橘,掰了一瓣果肉塞到杰森唇间,“很快就好了。”
柑橘一瓣接一瓣投喂过来,甘甜清凉,喂到第五个,塔尼亚终于宣布“可以啦”,手指撩开他眼前的丝带。
等候中积攒的期待被满足——或者说,要好得多。
杰森看到了一片小型花海,比彩虹颜色更丰富的玫瑰和月季,纯洁滴露的百合,憨态可掬的绣球,五月花神的芍药,靛蓝似海的矢车菊,洋桔梗,天鹅绒,紫罗兰,满天星,马缨丹,三色堇,木槿,挤挤挨挨扎在阁楼倾斜的天花板上,热烈地扑面而来,他这辈子还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花,这么如梦似幻的颜色。
但这些还不是重点。
倾斜天花板上辟开巨大的天窗,嵌着玫瑰花窗。窗外正能眺望到一天之中最好的落日,陆地被割喉,鲜血泼满天幕,洒下热烈红与橘。洒过花窗,地毯上布满亮红玫瑰花纹。
他置身光的花海,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你没有告诉我喜欢什么花,所以每一种我都买了一些。”塔尼亚说,“再过一会儿,太阳完全落下,就可以看到星星。先是黄昏星,然后是朱庇特星,红巨星的毕宿五,白矮星的心宿二,因为朝西所以看不到北极星。星星其实一直在那里,但除了氪星人,没人可以同时看到黄昏和星空。”
“……为什么?”杰森听到自己问。
她继续说:“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以充当爱情资本的东西。我的出生不是出自男女之间爱的结合,我的名字只是型号,代表由同种基因制造的实验体,曾经还有很多塔尼亚一号和塔尼亚二号,我不具有对塔尼亚这个人的完全所有权。我姑且有一些财物,当我买下这座楼,法律上它是我的。”
“我喜欢黄昏的天空,但无数人都在眺望同一片天空,所以它不是我的。但当它照进属于我的房间,那么这几十分钟内,我姑且可以认为它是我的东西。”
“我唯一的东西。”
“现在也是你的了。”
“……”杰森能听到心脏失控跳动的声音,每片花瓣都烙着皮肤,几乎让他手足无措,天窗倒影内能看到他涨红的耳根和控制失败而略微扭曲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妄想过这个(好吧,还是有一点的)——被给予的爱和信任,毫无保留分享出的世界,被放置于中心位置。不该是这样,他无所适从,几乎想落荒而逃——他死前是在一代罗宾阴影下永远得不了A的失败品,复活后是离经叛道的残缺边缘人,从来不是最重要,从来不是第一选择,从来不是某人最爱的。
但是塔尼亚送给他浓缩整个夏日的花,还有一场盛大的落日。
也许许愿精灵听到了他的妄想?
又或者他的女孩子就是许愿精灵变的?
“你没有回答我呢,”塔尼亚勾了勾他的食指,“好吧,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高大身体覆压下来,阴影全然遮挡,她眨眨眼,才开口就被堵住。灼热气息像夏季暴雨,接近生吞活剥的深吻过后,他深埋在她颈侧蹭着,“你拥有我,”每个字都裹在舌尖低声送出,“缇亚,我爱你,我……”
奇怪的是这句话居然轻易说出口了。
他是蝙蝠侠的学生,感情上的哑巴。另一方面,他早明白袒露真心意味着暴露弱点、落败于人,所以他将柔软腹部包藏进深处,又在脊背上长满尖刺。但也许是塔尼亚让他觉得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又或者即便她要杀死他,将手伸进他胸口捏碎心脏——也会是令人心折的温柔。
他抬起身,凝视着她——琥珀的眼睛泛起蜂蜜水色,脸庞有了点粉,张着嘴唇呼吸,散开的发丝和牛仔背带贴着地毯。一种松垮垮的错觉,像包装半散的糖,已经知道了外层是柔软甘甜的牛奶杏子口味,那么咬开夹心是什么样呢。
太过专注的目光让她不自觉蜷起腿,膝弯内侧有刮擦痕迹,衬着洁白肤色很是晃眼——因为他裤子上的卡扣吗?他轻轻捧起,拇指抚过。
“疼吗?”
“不。”
于是嘴唇小心地碰到那处。她颤了一下,没有抗拒,就踩着他的肩,偶尔下意识蹭一蹭。
亲吻继续。
塔尼亚仰躺着,直直盯着天窗倒影,原本完全笼罩她的男性身躯往下去了,露出她的上半身,抬起的大腿边缘原本有着袜沿勒进的痕迹,现在被手掌把住,指节更深地陷进肉脂。她没再看,胳膊挡住眼睛,另一只手原本蜷放在地毯上,很快攥紧,溺水似的抓住旁边剥到一半的柑橘。
手指一下子陷进橘子窝,很紧,指尖无意识戳进瓣状橘肉,果汁溢出淌了满手,糊在指缝,却无暇顾及。再抓住,果粒挤挤挨挨捣碎在一起,翻出甜蜜的果芯。最后颤抖着松开,指节失力,很快剧烈地痉挛几下。
她整个人软绵绵倒下去。
房内,暑气发酵着花香。她用嘴唇呼吸,涣散双眼中盈着潮气,像蒸发过一遍,半晌才察觉指缝发黏。
也许还有其他地方。
看天窗,原本宽松的T恤下摆卷在小腹上。
天空已经擦黑,黄昏星好奇地眨眼睛。
杰森重新抱紧她,呼吸不太稳。
现在他知道了。甜的,很甜很甜。
*
瞭望塔内,凝重气氛已经持续了很久。
蝙蝠侠问:“还是没有结果吗?”
连超人都在摇头。绿灯侠烦躁地将腿架在桌面上,每个人脸上都有担忧。
闪电侠巴里·艾伦,已经无故失踪近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