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心里却有一点空。

第二天一早，他站在教学楼门口，习惯性地望了望——那天风很轻，花瓣落得少。

可她没有来。

上课时，他还习惯性看了眼她常坐的位置，空的。

他下课后发了条消息：【今天怎么没来？不舒服吗？】

那条消息一直显示“未读”。

他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再发第二条。只是那天一整天，他走过便利店、琴房、食堂长椅时，都会下意识往她可能出现的方向看一眼。

他不傻，他知道自己心里并不讨厌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孩，细腻、聪明、有分寸。她的存在没有给他带来不快，只是恰好撞进了他早已关上的心门。

他是个正直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真的，爱盛滢。

可那天晚上，他还是有一点点想问：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

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资格过问郑茹希的情绪，也没有资格伤害盛滢。

东京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安静而巨大。

回到住处时已是深夜，楼下的自动贩卖机发出一阵机械的哔哔声，他站在那儿盯着饮料瓶下落的轨迹，忽然觉得整座城市都在往下沉。他提着瓶子往回走，耳边是电车偶尔掠过高架桥的嗡鸣声，还有深夜电视节目从楼道缝隙漏出的日语，干净、空洞，像水冲洗过的声音。

东京就是这样的城市。它太井然有序，太克制了，连孤独都没有破绽。

他刚来时常常觉得新鲜，觉得自己很自由，一个人逛代代木公园，去涩谷看街头艺人，在书店的角落翻原版谱子。他以为自己能适应这种孤独，甚至享受它。

可那种“没有人看见你”的感觉，在第三个月后开始变得锋利。

你每天穿过一条又一条干净的街道，每个角落都像被擦拭过，没有人乱喊，没有人直视你。所有人都安静、礼貌、有边界——而你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像被溶进这座城市里的一滴水。

盛滢的信息有时候能让他醒过来一点。她发来的自拍、语音、带着咖啡味的信纸，那些远远地穿越时差落入他手心的温度，确实让他好受了一些。

但那只是“好受一些”。

邓梓健每天在东京这种城市生活时，孤独不再是情绪，它是一种持续的背景音，就像你打开窗户时永远能听到远处电车过桥的声音——你不再察觉它，可它始终在那里。

而郑茹希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那种沉默的吸力。

她中文日文都流利，很大程度上帮助到了邓梓健。她的笑、她的在意和细节……就像是东京这座冷静机器中，唯一一盏点亮的橙黄色小灯。她不是热烈的光，而是“知道你怕冷时会递来手套”的那种温柔。

他当然知道郑茹希对他的好不只是同学间的互助。可他太习惯孤独了，以至于当这份温柔轻轻靠近时，他忍不住想靠一下。

可也就是这“一下”，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盛滢打电话来的那个早晨，他正要去上课。电话响时，他犹豫了三秒。可他还是按下了接通。可能正是那“一下”的愧疚感。

郑茹希低头吃面的时候，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的样子邓是看到了的。那种坚强让邓梓健恍惚看到盛滢的样子。

邓梓健一晚没睡，看到手机发给郑茹希那条“未读”消息停在那里，他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点进去，又退出来。怕是自己的狠心让郑茹希出了什么事情。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冷酷的人，但也不想变成那个“明知别人喜欢还让她等”的人。他心里有盛滢，她还在那头努力工作，为他们未来奔跑，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短暂寂寞，就做出任何模糊不清的回应。

东京的夜冷得让人发抖。

很快早晨到了，窗外风吹得樱花落了一地，他站起来收拾了一下继续去了学校。

郑茹希已经坐在那里了，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衬衫，头发扎成松松的低马尾，像往常一样低头翻着琴谱，嘴角还挂着一点笑意。邓梓健松了一口气。

“早上好！”她的语气轻快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甚至带着一点捉弄意味的俏皮。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她忽然从包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的照片。

“辰飞宇，你知道吧？他也在这边学音乐的，打爵士鼓那位。”

照片里两人站在涩谷街头，背景是熟悉的LOFT标志。她笑得明亮，旁边的男生留着一头卷发，戴着耳钉，肩膀轻轻靠着她，眼神张扬。

“我们在一起了！”郑茹希略带娇羞的说道。

邓梓健盯着那张照片，忽然觉得手心有些发凉。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谁悄悄按住呼吸的闷。

辰飞宇他当然知道——混圈子久了谁没听说过。他学爵士，人缘很好，但也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

他听过好几个人说过他的渣男行为，哪个都不太好听。

而此刻，这样一个人站在郑茹希身边，虽然邓梓健知道自己没资格，但是还是百般不爽。

“随便吧”

他冷冷撂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