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晚一起吃饭,她突然说临时接个工作电话,要先走。
付琪琪一夜没回来。
第二天,她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点点滴滴的哭泣声。
“我前男友昨晚找我了,说还喜欢我……我没控制住,聊了好久。”
“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对不起。我们算了吧。”
她说完,还发来一句:“你以后会遇到比我好太多太多的女孩。”
那一刻,邓梓健只觉得疲惫。不是失恋,更多是一种羞愤的感觉。
————
盛滢听完了,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她只是点了点头,过了几秒,说:“原来你在国内能遇到过这么热烈的事。”
她没笑,也没挖苦,甚至没有那种女孩下意识的醋意,只是眼神缓缓落向窗外——城市的灯光铺开,模模糊糊的,比纽约清澈,比纽约也慢太多。
她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不是生气,而是某种说不出的不解。像是听了一个遥远世界的传说,一时还没能代入那个节奏。
她的生活,好像从来没有空出过那样的时间与空间,去演一场那样情绪饱满的“插曲”。
她忽然回忆起自己过去一年的节奏。
她的住处在新泽西哈德逊河对岸,一栋临近地铁的旧楼,楼道里永远有楼上水声顺墙而下的哗哗响。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她从公寓门口推着折叠自行车出去,穿过两条街进PATH地铁。地铁人总是多,手臂几乎不能动弹,有时连车门都差点挤不进去。
从新泽西到曼哈顿世贸转线,再到中城摩根大厦,快则五十分钟,慢则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出站的时候永远要穿过一段灯光过曝的人行道,风吹起来带着垃圾袋摩擦的声响,行人步履都快,像一场永不间断的长跑。
她每天到公司的时间是八点半,虽然规定九点,但不提前三十分钟来,就抢不到会议室里的好位子。
九点到十二点是开会——团队内对接、数据复盘、模型结构推演、客户项目排期。没有缓冲,也没有虚位。
中午通常是趁着会议结束去楼下便利店买一个预制沙拉盒,有时是番茄吞拿鱼,有时是干巴巴的鸡胸肉,拌一点橄榄油就着冷气吃完。吃饭期间还要打开邮件,处理东海岸以外客户的时差消息。
下午一点到六点是正式交付期。她要同时看四个表格,两个财报,一个风险模型,一个客户端口更新,有时候还要替上司草拟两份英文策略发言稿。
六点过后同事们陆续下班,她留下来整理资料、对齐模型细节、上传汇总报表。
如果当天是月度汇报,那可能要一直忙到晚上十点。
地铁在深夜像一口发凉的黑井,她坐在角落,耳朵塞着降噪耳机,听不进音乐,只是为了堵住自己脑子里还有待处理的邮件、客户的生日时间线、以及明早七点要回的那封财务批注。
回到家的时候,房东已经睡了,厨房也早已黑了。
她会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个现成的饭团,或者盒装寿司,配一小罐零糖碳酸水。有时候甚至连热水都懒得烧,直接对着冷水洗脸刷牙,然后穿着T恤倒在床上。
朋友呢?
第一年认识的东北姑娘回去结婚了;第二年的室友去了旧金山创业;后来新认识的姑娘又去了加拿大读博;她每天都在换办公室、换邻座、换项目,连一起吃饭的人都在流动。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但也就只持续过四个月——对方是法学院的博士后,初期有火花,后期却连一起见面的时间都难以对上。
他们约会大多是简餐、讨论论文、在周末剩余的四小时里争执“要不要一起买家具”。
哪有什么“花”“皮肤”“夜市”“直播间”这些词。
她生活里的词是“并购边界”“通胀预期”“基金管理人评级”“reconciliation”。
她从没想过这些是“失去”。
可当邓梓健平静地讲述那一段时,盛滢却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不是嫉妒,更不是羡慕。
而是——“原来生活也可以那样度过”。
原来他也有过那样的人靠近,原来他也曾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包裹过。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手指插进邓梓健掌心。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就当生活了。”
他回握住,没问原因,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你也不会喜欢的。”
她没回答,但内心轻轻震了一下。
他是对的。她的世界太快了,快到容不下任何生活的节奏。
而如今,她坐在他旁边,这样一段温柔又陌生的距离——竟成了她所有生活节奏里,最不真实、也最柔软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