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滢到餐厅时，天刚擦黑。

街道的光亮浮在窗上，像是天色还没彻底转凉。

她没有翻菜单，也没有玩手机，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小时候那个邻居弟弟，邓梓健。

邓梓健10岁时，她12岁。比邓梓健高一个头。

盛滢盯着杯子边缘一点点起雾的水珠发了会儿呆。

有些记忆，就这样自己浮上来了。

小时候她家和邓梓健家门对门。他小她两岁，家里人拿他没辙，几乎是求着她带走他出去“放放风”。

“滢滢啊，带他下去跑跑吧，别在屋里拆家了。”

她刚放学回家，书包还没脱，就看见对门的阿姨把邓梓健从屋里半推半搡地往外送。

那时候他不高不矮，瘦瘦的，鞋带从来不系紧，整个人像是随时会脱线的小风筝。她伸手牵住他，他还要哼一声，像是被迫投降。

但下一秒，他就跑得比她快，往前冲。

盛滢被拽着下楼，像牵着一只飞奔的小老虎。

有一次他非要带个鸭子玩偶下楼，他妈说别拿，怕弄丢。他愣是拽着不撒手，最后把玩具鸭子的脚都扯破了。

他急得眼圈发红，那副委屈又暴躁的样子，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

那天晚上，她把那只鸭子偷偷带回家，用最普通的黑线缝了个大大的疤。第二天放回他门口。

这个城市，她已经离开太久。

她正想着，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见他进来了。

黑色的风衣、修整得干净的头发、眼神安静而清醒。他的动作不慢也不急，在门口顿了一下，像是在确定哪个是她。

她下意识站了一点，又顿住了。想握手，又觉得太正式；想拥抱，又太轻佻。

最后她只是抬了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朝他招了一下。

“嗨。”

邓梓健朝她走过来，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笑，也没有客套，只在她对面坐下，拉椅子的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见。

她看着他，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哇，你变得好安静。”

他淡淡看她一眼，没答，只是翻了一下菜单，手指修长，动作慢条斯理。

他们没有寒暄太久，从学习聊到各自的城市，谈话间断了几次，又被谁轻轻拾起。不是热络的那种，但也不冷。就像旧识间的试探，话语里藏着熟悉，也藏着十年的空白。

菜上到一半时，她忽然抬头问：“你现在一个人住吗？”

“嗯。”他应了一声。

“挺难想象的。”她轻笑，“小时候你那么闹腾，谁都拿你没办法。”

“也没人管我啊。”

他这句话说得平静。

她听见这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大学还谈了个对象吗？”

邓梓健手里的筷子动了一下，没停，但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盛滢低头舀了口汤，装作随意地笑了一下：“谁不知道啊。”

她语气是轻的，像是开玩笑。但手指却在碗沿上不自觉地绕了一圈。

他安静了两秒，没有追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笑了一下，声音有点低：“没有，她有那么在意我吗，还管我。”

他说得轻描淡写。顿了顿，又像随口补了一句：“早分了。一年多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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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完账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街道的灯亮得很柔和，像是铺了一层不动声色的温度。盛滢走在他右侧，两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风刚好穿过路口，吹乱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

“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愣了一下：“啊？”

他没重复，只是用手机叫了车。

“你还在那边——澜廷苑？”

盛滢嗯了一声。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缄默，窗外的光影掠过邓梓健的脸。

路灯一盏盏掠过去，像一张一张翻动的纸，把他脸上的线条一寸寸描出来。

盛滢没忍住，偷偷看了他一会儿。

他的侧脸干净，眼睫轻落，手指搭在膝上，骨节修长，没什么表情，却像在听某种她听不见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