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啼血猿哀鸣。”
“又闻子规啼夜月。”
“望帝春心托杜鹃。”
小海默默想着这些诗句,惊讶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有嘴张得老大,仿佛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花枝头的鸟儿仍旧啼着,声音嘶哑,从喙尖流出鲜血,很是凄惨。
望帝一皱眉:“别叫了。”
鸟儿闭了声。
罗修看着那灰褐色的鸟:“这就是杜鹃鸟?”
望帝低眉:“若孤是杜宇,那它自然是杜鹃。”
罗修不懂得身魂不二的道理,宫无间他们却不理解。
传说中望帝身化杜鹃鸟,那么为何此时杜鹃鸟和望帝同时出现?
没有人解答。
……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望帝只是有极短时间的惘然,而后恢复了先前那种不屑冷漠的态度。
“好……就算你们猜到了孤的身份。
“可这有什么用?”
漫天的黑雾依旧围绕在山顶四周,看不见山下,更看不见远方,只有一轮孤月。
这代表着幻境的根本,念主的执念毫无削弱。
望帝静静地看着他们。
念中的事情他们之前就知道。无非丞相围山,村无余粮。
这对于破开念境没有任何用处。
罗修被问得有点呆,一时间有点脸红。
宫无间轻拉住他的手,把他让到后面,直面对着望帝。
“这位朋友只是个被牵连进来的凡人,陛下何苦为难他?”
宫无间挡住了望帝的目光,罗修才觉得身上压力稍减,缓过神来。
原来望帝一直在释放威压,此时终于撤了术法,看向宫无间,眼神中透露出淡淡一点的怅惘。
“孤从那惨恶地狱爬回人间,魂魄已然尽碎。支撑不了几天。
“你们开始,村长说几天?”
“来时七天,如今只剩两天。”
“那么便是两天,你们抓紧吧。”
那么两天后,念境就会崩毁,如果他们无法在两天内回到现实,他们的灵魂会随之消弭。
……
说完望帝摆摆手,转身要回峰顶的草屋。
“陛下。”宫无间叫住了他。
“念行天地间,郁于灵物。如果陛下已将前尘忘却,那么不如找到念境的核心。”
“你们找到了?”
“找到了。”
关音音想的是那根青铜华表,罗修则想到了那块青铜板。
只是这两件器物都用法眼看过,毫无灵力波动,又怎能是核心呢?
小海不理解。
宫无间想的很简单。
黑雾阻路必然浪费大量时间。
只有两天,他们来不及。
把这位念境主人带到山下会方便很多。
关音音与小海方才已经将峰顶找过一遍,不说家徒四壁吧只能说是四大皆空。
望帝一动念明白了宫无间的想法,大手一挥,山路上的黑雾尽数散去,一直通到山下。
“小海,带着陛下。”宫无间当然不满足,心想山上山下跑来跑去多麻烦。
说着,自己从身后抱住了罗修:“抓紧我的手,不要乱动。”
小海比量了一下,照着宫无间的样子把望帝抱了起来。
望帝是灵体,罗修却是凡人身,浊气下沉,自然要修为最高的宫无间来抱。
望帝皱眉,明显不悦,但没有说什么。
关音音嘱咐那少女,好好留在山上不要乱走动,自己则从怀里抽出一片云,轻飘飘踩了上去。
少女看着几人,很是神奇,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灵动。
小海在一边耍活宝:“陛下,you jump, i jump. ”
宫无间也说了一句“抓紧了”,声音就在罗修耳边,他脸不知为何微微一红。
话毕,有风起,罗修只觉得自己身体像风筝一样,忽悠悠轻了起来,顺着风向山下去。
夜风微凉,吹得很是舒适。
片刻后,就回到了半山的小村中。
罗修左脚轻轻落到土地上,宫无间突然地松开手,罗修摔到了地上。
宫无间背过身在整理衣服的样子,说了声抱歉,罗修也没多想什么。
只是觉得这种体验好生愉快……还想再来一次。
……
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村长已经带了村民们,在山路处迎接。
本来只想迎着宫无间他们四个人,不曾想多了一个。
气宇轩昂,美得天地变色——自然是望帝。
村民们黑压压跪了下来。
人群中……隐有哭声起。
罗修本以为望帝还会摆着架子说些什么,回头一看,望帝他自己竟也红了眼圈。
他看到自己最后的子民们面黄肌瘦,不成人形。
他看到自己的村庄十室九空,破败秋风。
“诸位父老乡亲请起……”
“我杜宇白白受此间供养百载……早已当不起如此大礼。”
望帝扶起村民们,郑重向一边宫无间四人行了个礼。
“此前多有冒犯……还请几位……帮我破此执念。
“好叫他们……早日解脱吧。”
言语极尽诚恳,隐有悲意。
宫无间默默想着,如此贤君,怎会轻易禅位他人呢?
“陛下,随我这边来。”
……
重新聚在了村口青铜华表下,估计是进程推动了不少,华表中间补足了大量空白,连成一片,只有几个空字。
村民们不识字,但望帝是一国之君。
不等几人开口问些什么,望帝已举步上前。
那只洁白细腻的手在空缺处轻轻一抹,字便补全了。
“陛下,想起来了?”
“只有一些,但至少想起来了我是谁。”
“这些空缺……”
“都是孤曾打下的江山。”
杜宇向着天边极远某处遥遥一指:“那是峨眉。”又指另一边:“那是灵关。”
“江、潜、绵、洛都是我的疆域,荒蛮七国皆归于我的治下。”
说话间,那股哀转凄凉的气质褪去,指点江山,自有君王气概。
随着望帝话音落下,那根青铜柱子发出嗡鸣,一股奇异的力量以它为中心四散波动开来,以至于回响在群山间,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