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这间房太小,温绵川找不到可以跳转话题的理由。但俞皓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应该停滞了几秒。
俞皓很直接,“不想你骗我。”
温绵川还是没有说话,俞皓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恢复了呼吸。
“嗯。”
就这么吱了声,还没蚊子声音大。
“所以谁死了?”俞皓问。
“我死了。”
“嗯?”俞皓没听懂。
温绵川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是我跳下去。”
“为什么跳?”
“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
“谁不喜欢?”
“很多。”温绵川没什么表情,“爸爸妈妈,老师同学,身边所有人都不喜欢我。”
俞皓难以置信,但对方的眼神是真实的。
“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我不喜欢女孩儿。”
“……”
“所以我讨人嫌。”温绵川继续说,“当时唯一待见我的爷爷去世了,我想跟着一起去,结果那湖才四五米深,没死成,反而还学会游泳。”
“你爸妈呢?”俞皓喉咙发紧。
“他们不知道。”温绵川轻描淡写地,“从后海爬上来我回家了,他们也不在家,我洗了个澡就去做作业。”
俞皓干巴巴地看着他,心被揪成一块烂泥。
“是不是很傻?”温绵川笑了笑,“想不开去跳湖,还说自己死了。”
“是。”俞皓很严肃,“以后别再这样。“
温绵川点点头,随即跳转话题,“你嘴唇好干,来北京要多喝水。”
“你是不是不喜欢北京?”
温绵川顿了顿,“嗯。”
“那以后不来了。”俞皓说。
“别介。”温绵川眉眼弯弯,“北京还是很好。”
“但你不喜欢。”俞皓太明白这种感觉,因为他也不喜欢俞寨村。
“别因为我放弃北京。”温绵川很认真,“你要是考研想来,我可以陪你。”
俞皓摇头,“以后再说。”
“嗯。”温绵川刮蹭他干裂的嘴唇,“你去哪我去哪。”
“还有跟家里人联系吗?”俞皓接着问。
“尽量不联系。”温绵川说。
“那你生活费……”
“爷爷去世时把积蓄都给了我。”温绵川说这句话时,眼神稍微有点温度。
俞皓抓着他的手,“以后别乱花钱,一千二一天的病房,差点把我吓死。”
“知道啦,大财迷。”温绵川笑出声,“要洗澡吗?”
“一起?”
“好。”
浴室里,温绵川盯着俞皓后腰的淤青比划,几乎有他手掌那么大。
俞皓倒觉得没什么,可能以前打架打习惯,要不是被人敲晕,他能十倍奉还。
“打架还是不好。”温绵川一边帮他擦干身体一边说,“我会心疼。”
俞皓笑着打量他,轻刮他鼻尖,“说得好矫情。”
温绵川停下动作,抬眼看他。
“我喜欢你矫情。”俞皓补充道。
“我是不是很娘?”
“乱说什么!”俞皓怕他误会,“为什么总这样想。”
“因为以前他们都这么说。”温绵川把毛巾放一边,“骂我娘娘腔,叫我瘟神。”
俞皓如鲠在喉,这句话比挨十个拳头还疼,恨不得再扇自己两巴掌。
“骂你的人都是傻逼。”俞皓别过脸,“不许再这样想。”
“嗯。”温绵川笑得很温柔,给他递过来保暖衫,“宾馆没有暖气,穿这个睡,不然会冷醒。”
俞皓乖乖听话,迅速把衣服套上。
“睡觉没?”温绵川轻声问,“感觉来北京你都没睡过安稳觉。”
俞皓没吭声,自动自觉躺回床上。
“怎么了?”温绵川觉得他有点反常,“头晕?”
“没事。”
虽然从没说过“瘟神”两字,但俞皓仍然心虚得不敢对视。他觉得自己……很糟糕。他差点也成为伤害温绵川的人,即使他没参与对方的过去。
温绵川躺在他旁边,伸手摸他的脸,“都起皮了,要不拿点润肤露抹抹?卫生间有。”
“不用。”俞皓按掉床头边上的开关,将人搂进怀里,“睡吧,我困了。”
温绵川轻轻应了声。
嘴上说困,俞皓却毫无睡意。心里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他能感知到温绵川同样没睡,因为呼吸声不一样。
在他们合租的公寓里,他总是等温绵川睡着才安心入睡。有时按摩仪不管用,他们就做些亲密运动,或者闲聊到深夜。
宾馆标间狭小密闭,关灯后漆黑一片。俞皓在黑暗中自责了一整夜,不确定自己是否合眼睡着过。直到窗帘缝隙透进点光,他才意识到天亮了。
俞皓轻轻动了动,想换个姿势。怀里的人问他:“醒了?”
“床太硬,睡不着。”
“回去吃早餐?”
“不想起。”
“睡不着又不想起是啥意思?”温绵川笑笑。
“就是想抱着你。”
“但我想上厕所。”温绵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