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的布展流线灵动,环形展厅的白墙上,陈列大大小小数十幅春日图景。
明艳或妩媚,细雨蒙蒙或春山如笑。
宋穗岁领着陈纪淮一幅幅看过去,最后驻足在画展正中央的巨幅前。
展厅穹顶灯光交织成光瀑,倾泻在那副六米长的巨幅油画上。一整面展墙被画占满,四周的留白像极无形的钛白画框,将最美的色彩留在画布里。
画里是佛罗伦萨的春天。
翡冷翠的三月,雾霭云隙,晨露未散,阿诺河畔的柳枝垂向水面,老城的屋顶在春光下泛着温暖的橙色,把倒影揉碎在波光粼粼中。河风裹挟着咖啡香,与街头艺人小提琴的悠扬交织成春日的序曲。
宋穗岁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当初选择佛罗伦萨的真正原因。
灵感源于一段视频。
专业的美术区up介绍波提切利的《春》。
春天盛开在美丽的橘树林,维纳斯衣袂轻扬,花神芙萝拉将裙裾铺作满地繁花,三美神掀起薄纱在松软的草地上翩翩起舞,金色繁花,华丽而生动。
宋穗岁被画里溢出的流动生命力所吸引,她想,既然已经失去了独属于她的春天,那么,就找一个春天足够美的城市。
画里的春色与廊外的初春重合映照,从佛罗伦萨到安城,一路走来,宋穗岁画过无数场春天,却还是找不到令她满意的一场春。
于是,她把画展的名字取为“不见春”。
“不见春?”
陈纪淮重复,呼吸一轻,濯濯目光似乎想把她钉在原地。
宋穗岁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心里藏着的隐秘掀开条缝,被人窥看到形状。
她不得不承认,她无比在意那年相遇的春天。
每一场春都在无尽的怀念,每一幅画都是缠绵的思念。
陈纪淮看懂了的。
他和她站在巨幅油画前,斑斓光影仿佛把两人拽进另一个梦境。
律动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跳跃着,墨丘利以神杖驱散乌云,宣告春日的到来,紧接维纳斯头顶的蒙眼小爱神用金箭射下欢愉的苹果。
“咚”的一声。
苹果落地。
重重坠进陈纪淮和宋穗岁的心底。
宋穗岁心跳乱拍,她捏紧手里的绿玫瑰。
余光瞥到画廊门口的熟人,于是,落跑一样的匆匆把花塞到陈纪淮怀里,“失陪。”
细高跟的哒哒声响了又停,她回眸,看到陈纪淮一个人站在画前,他怀里抱着绿玫瑰,像被丢浸在冷湖里消散的薄云。
宋穗岁滞了一秒,她想也没想,像蹁跹蝴蝶又一路小跑飞回陈纪淮身边。
她扯着陈纪淮的西服袖,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侧耳,小声,“你帮我把花放到休息室里。”
“……等我。”
说完,她又想走。陈纪淮却揽住她的腰锁紧,乌沉眸子低低睨下,他不想把她的妆容弄花,沉默地抑着想要亲吻的情绪。
最后颧骨微微动了动,还是没忍住。
隔着那束压在两人胸前的花束,在玫瑰香里牵起宋穗岁的手腕轻轻落下一吻。
“去吧。”他说。
—
“鹤先生,你不是去新西兰回不来吗?”宋穗岁看到陈秋鹤出现在画廊时感到意外。
之前特意和陈秋鹤对过行程,他明确表示抽不出时间。
顺着陈秋鹤的视线往远处望去,宋穗岁远远看到一个骑了辆蹦蹦的女人。
蹦蹦是安城特有的叫法,指不带敞篷的三轮车,一般用于旅游景点门口乘载游客。
深红色的蹦蹦在旅游景点一点都不奇怪,可出现在北郊的艺术馆就显得违和。
像迪士尼电影里的拟人卡通玩具,车轮生风,竟比豪车还要惹人视线。
但等蹦蹦开近了,看清了驾驶座上的女人,反而让人觉得她天生如此,没有窘迫,有的只是无尽的生命力。
常是知穿了身淡蓝牛仔,双腿笔长纤细,脚下窝趴了只博美,颈上挂着银哨,扬风恣意而来。
宋穗岁饶有兴趣地看向陈秋鹤,“怪不得你今天要来,原来早有预谋。”
陈秋鹤淡淡勾唇,不置可否。
“鹤先生,看你进展堪忧,要不要我帮帮你?”宋穗岁嗅到商机,她眯眼。
陈秋鹤倒也不推脱,他乐意至极,“找个时机把这个给她。”
他招手喊来谦叔,递过来一张邀请函。
陈秋鹤停顿,“只一点,Sienna,你知道的,别向她透露我的身份。”
“知道了。”宋穗岁看到邀请函上的名字,暗自惊讶,但面上不显,她只揶揄,“要说你也是名流贵公子,怎么给喜欢的女孩子送礼物这样的事都做得谨慎过头?”
陈秋鹤笑笑,不愿多说。在常是知到之前,走到侧廊隐起身影。
常是知在“春迹”前停下,宋穗岁迎过去,才看清蹦蹦后装的一车厢东西。
“知知,你这是大搬家啊?”
常是知跳下车,她扬了扬头发,“可不是。方景沅的朋友要办摄影装置展,让我帮忙策划。”
宋穗岁知道她说的那个展厅,和“春迹”相邻不远,走的工业废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