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头,和宋穗岁对上视线,而后举起手机点了两下,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富有深意的笑容。
宋穗岁像只被掐住脖颈的猫,浑身汗毛倒立,连心跳都空了一拍。
她下意识扯着李杉杉的袖子就往店外跑,等到商场门口人潮拥挤的广场时才停下。
“穗岁,刚都排到我们了,怎么……”李杉杉疑惑,但看到宋穗岁发白面色后她不禁不敢说话。
宋穗岁顾不上解释,她机械地打开B站私信,迎面第一条就是【bili_6581326】的消息。
【bili_6581326:[图片]】
【bili_6581326:宋穗岁是吧?替叔叔劝劝陈纪淮吧,别再耍小聪明了,早点把房产证给我,皆大欢喜。】
【bili_6581326:我知道他在乎你,你的话他肯定听。我这儿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从小情根深种,小时候养个猫都能拿命护着,更别说你是他喜欢的人。】
【bili_6581326:穗岁,帮帮叔叔吧,好吗?】
图片是秦延益拍的不予立案通知书,薄薄一张纸充满讽刺。
他似乎玩腻这种戏耍小猫的游戏,下了最后通牒,语气却以老父亲管教不听话儿子的口吻苦苦哀求。
宋穗岁双手颤抖地几乎攥不住手机,短短几行话像无数根针钉进心脏,每一个字都能刺出血肉模糊。
恶心、难过、无力、害怕……
所有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袭来,须臾,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到地上,宋穗岁捂着嘴狼狈地蹲下,眼泪就这么涌了出来,连带着陈纪淮的那份委屈无助一齐击垮了她。
—
日子像突然凝滞的湖面,波澜不惊地推着人往前走。
数竞省赛的前一天,郭清越和高山来医院探望阿奶。
隔着ICU门上的探视窗,郭清越竟有些认不出里面躺着的是她熟悉的阿奶。
白色被子下只隆起很平一个包,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人,数不清的管子从头到尾插了满身,本就枯瘦的身体被拓上沉重负担。
“阿奶怎么样了?”郭清越小心翼翼地问。
“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在昏迷,昨天出现了微弱的MCS,但后续还得观察。”陈纪淮强忍发疼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ICU最多住到这周三,医生说,如果……如果人再醒不来的话,最差会逐渐进展为植物状态。”
郭清越和高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气氛一下子沉到谷底。
高山扯了扯郭清越,她才回神,从书包里取出一沓资料,“我爸说虽然之前的故意伤害没有立案,但是你能以阿奶的名义要求秦延益给付赡养费。”
“阿奶现在这样的情况,钱只会是越多越好,你别觉得朝秦延益要钱丢人,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出的,没能让他承担刑责已经是便宜他了。”郭清越愤愤。
“我明白。替我谢谢郭伯父。”陈纪淮接下资料。
最近他也在收集这方面的相关证据,不管秦延益到底有没有钱,只要他最后没出这笔钱,那陈纪淮还打算从遗弃罪的角度去起诉。
总之,要他这么轻易就放过秦延益,绝不可能。
“对了,明天省赛我来接你吧。都在一个考场,也方便。”郭清越问。
她看陈纪淮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一下子就急了,“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参加!”
担心陈纪淮因为阿奶的事情消沉,郭清越急忙忙搬出宋穗岁当救兵,“知道我和高山来,穗岁特意和我通视频,说她最近集训不能出画室,拜托我们一定要把你带进考场。”
她顿了顿,碎碎念补充了句,“穗岁看着也瘦了很多,不知道是集训太辛苦,还是担心某人太辛苦。”
陈纪淮眼底露出心疼和自责,他当然知道这段时间连累宋穗岁了。
小姑娘集训原本就辛苦,还要把心思牵挂在他和阿奶身上,一丝自厌如大团烟雾从心肺弥漫,呛得人发麻。
陈纪淮望了眼ICU,“我没说不参加,只是想到明天我不能守着阿奶,怕秦延益来医院闹。”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高山跨步上前搂住他肩膀,挥动硬实的胳膊,“明天,你们好好去考试,我就在这守着咱阿奶,秦延益只要敢露头,我就让他看看哥们这身肌肉也不是白练的!”
高山和郭清越两人拉着陈纪淮搞了份明日计划,从早到晚都安排明明白白后,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郭清越塞给陈纪淮一张知识点清单,“知道你是数学大神,不一定用得上这个,但是……”
“陈纪淮,不管出什么事,明天好好考,都会好起来的。”
这张清单陈纪淮到底也没用上,但他晚上还是空出心思复习了会儿。
就靠墙盘坐在ICU的长廊,认真地翻阅最近岑保平给他的卷子。
来往路人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由自主在路过时放慢脚步,生怕惊扰到这个勤奋学习的少年。
月亮爬上天幕,长廊里寂静无声,只留下此起彼伏的呼声。
陈纪淮看完最后一张试卷,宋穗岁发来条语音。
【宋穗岁】:雪人先生,明天竞赛加油!我和杉杉商量好啦,明天她掩护我,等你考完我偷溜去接你!
她似乎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小小囊囊,但是尾调带着独有的上扬,仿佛把窗外月光融进了这一室寂静之中。
【守护人·陈纪淮】:不用去接我,等我来找你。
【守护人·陈纪淮】:松鼠小姐,晚安。
松开语音条,拇指剐蹭手机一侧,在“守护人”title上折出团阴影,陈纪淮久久注视。
他算哪门子的守护人。
明明是宋穗岁用一腔柔软来包裹他一身利刺,给予他从不敢奢望的光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