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竹林,但此时此刻二人脸上只剩下淡然。
“子尧,家父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如今你可欠我一个赌约。”杜云钦说着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早就说过,殿下绝不会不管,你还不信。”
“此事还要谢过大人。”
虽是长公主亲自下发了书信从轻发落,但此事总得有个交代堵悠悠众口。
陈老入狱多日,重刑之下落了腿疾,陈氏赖以生存的当行一夜之间被官兵查抄了,家中金银珠宝也被充了国库,陈氏一朝成了平头百姓。
因此事陈子尧也再不能入朝为官,纵是和礼部尚书相识,往后的漫漫长日依旧没有盼头。
再相见望着那一身布衣的人,杜云钦依旧不忍心:“子尧,你如今要养一大家子,不如到我府上去,我每月给你十两银子可好?”
陈子尧笑笑道:“大人不必担忧,小民现在帮街上的商贾送货为生,一日能得十文钱,虽是少些但家中不过三人,过活也够了。”
“子尧,你明明可以有……”
“大人,小民绝不会终其一生都只在此苟且偷生。”
他眸中似是燃起一把火来,吐出四个字:“以待来日。”
以待来日,四个字重重的砸在杜云钦的心上,他不禁笑出声来,连说三声好。
“我没看错你,时逢乱世,子尧必非凡子。”
自那日翻开了那封血书,孟锦的心越来越不安,递过来的信一封一封看下去,她就越觉得如在冰窟,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进安邑者安逸,远安邑者生死难料。”
看到这句话,她拿着这封信的手微微颤抖,杜云钦啊杜云钦,这张嘴真是……
孟锦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唤了忍冬去御书房。
为了避嫌她鲜少到御书房来,如今一脚已踏了进来,可就再也出不去了。
“怎么不敢?陛下口谕,咱家还能哄你?”
内常侍陆研修不由分说的将那小公公摁在龙椅上,后者愁眉苦脸又不敢挣脱,只弱弱的唤了声干爹。
不等她迈上台阶,内常侍陆研修立马上前请安。
“参见长公主殿下。”
“快起快起,本宫早给了恩赦,陆公公又何必多礼?”
她这边说着话,忍冬就已经上前将人扶起。
陆研修笑道:“殿下宽厚,奴才之幸。”
见她抬步要上台阶,他立马开口:“太师在此,殿下不如稍等片刻?”
孟锦收回了迈出的脚,望了望那御书房内的烛影,微微一笑:“既有要事那本宫就不叨扰了,有劳公公传话给陛下,明日辰时务必到瑶华宫来。”
“是。”
等她转身离开,陆研修才发觉自己后背都生起一层薄汗,轻叹口气,迈步上了台阶,一把推开门。
门内哪有二人身影,只一个同孟怀远身形极其相似的小公公坐在那佯装写字。
“退下吧,咱家会在陛下跟前替你美言几句的。”
小公公立马撂下笔,起身行礼:“谢谢干爹。”
陆研修一甩拂尘,小公公立马退了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那纸上画的王八,啧了一声,伸手将那张纸扔进了一旁的火炉里。
待两个时辰过后,日光萧然不见,只留下一片昏黄,两道身影从角门溜进了皇宫。
“今日那姑娘唤什么来着?”
小瑞子低声回道:“穆蓉。”
“朕很喜欢。”孟怀远玩着一块儿暖玉笑道:“赏你了。”说着话将暖玉递给小瑞子。
后者一边谢恩,一边双手接过,谄媚的奉承着。
待二人走远后,拐角处出来了两个人。
忍冬小心的望着主子的表情,试探道:“殿下,这个时辰先前吩咐的红豆羹定是熬好了,不如我们先回宫去?”
“本宫熬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突然说出这句话,忍冬无话可说,闭口不言,一时瑶华宫安静下来。
红豆羹放在八仙桌上,绯红的颜色配上点缀的桂花,看着就分外香甜,可她早没了胃口,满脑子都是皇帝悠哉悠哉溜进皇宫的画面。
“殿下,这红豆羹可是火候不到?”
孟锦用勺子将红豆羹舀起来,又慢慢放下,重重呼出一口气,不等她说话,就听一丫鬟回禀令贵妃来了。
忍冬收红豆羹的功夫,就听一女子哭泣声音低低传来。
已进腊月,冻的来人已经是鼻尖通红,因哭着双眼垂泪惹人怜惜,快步走近了,抬脚进门时,随手将身上的披风给了一旁候着的丫鬟,这才进了内殿。
听见声音,孟锦微微坐直了身子,手指在八仙桌上轻轻的敲着。
冯元香转屏风见了人,泪又止不住的滑下来,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坐在了她下方的软榻上。忍冬立马领着内侍一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