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宗主修器道,难免沾染凡尘俗世,故而门派位置距离凡人城镇不远,就在江阳镇外的一处林子里。
宁纤歌如今修为大涨,六十里地外的江阳镇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到了。
她落在界碑外,请守门弟子去通报一声,便站在界碑外等着了。没多久,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宁姐姐!”,一团红色的身影从天际倏然飞来,转瞬到了面前。
宁纤歌张开双臂,于是与从天而降的谷雨抱了一个满怀。
好姐妹四年不见自然是激动万分,谷雨又是哭又是笑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便热情地拉着宁纤歌上剑,说自己师父正巧听到她来访消息,也想见见她。
谷雨师父,也就是如今光华宗宗主张琼了。宁纤歌同张琼之间有钱崇伟这个秘密,又有一事所托,自然应该见一面,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一上剑,两人便迫不及待聊起来这些年的情况。
谷雨一直担心她迟迟未归,这才知道宁纤歌居然在妖魔山一待四年。她作为光华宗此次大比派出的弟子,这些年当然又去过妖魔山,但是山林广袤,两人无缘相见。
宁纤歌道:“门下弟子同我说,这些年你对他们照顾颇多,让我好好谢谢你。但我身无长物,也只能口头道个谢。”
谷雨打断她的话,“别说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可谢的,若是说起谢,我这救命之恩岂不是要以身相许才行。”
宁纤歌逗她,“那也不是不可。”
谷雨啐了一口,“什么浑话也说的出来,你沉醉修炼,心里哪里有我。”
“天地良心,我才刚回门派,就马不停蹄地跑来找你了。”
谷雨并不满意,抱怨道:“这些年可不见你管门下弟子和我的死活。我每次去星云门见你没回来,心里不知道多担心,你门下弟子也是不好受。特别是你那个小弟子,每次我去了就一脸期待地问我你的下落,每每都是失望透顶,如此几次,后来脸上都没有一点神采了。”
宁纤歌心想说的是彦惊寒吧,心中涌出些许愧疚,叹口气,“当初也是想着就去一年,和那人交手后,我方才知道自己实力微薄,这才多待了一阵。”
谷雨自然听得出宁纤歌口中那人是谁,她将手指竖在唇边,眼睛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道:“此处不安全,见了我师父再说。”
说罢,她加快脚下飞剑。
行至密林深处,忽现一道琉璃色光幕,如水波般荡漾。谷雨掐诀念咒,腰间玉牌闪过一道青芒,那光幕便如帘幕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建在密林中的恢宏建筑群。
白墙黑瓦的建筑包围中,中间的炼器区分外惹眼。
十二座炼器台呈莲花状分布,每座石台中间摆放着鎏金炼器炉。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中央平台,台上悬浮着天级法宝——九窍玲珑炉,巨大的炉身上三百六十道符文明灭不定,隐约可见其中淬炼着一柄通体晶莹的玉尺,随着淬炼,炉身九个孔窍中不时喷出烟气,将周围空气灼烧出细密的热浪。
到处都是光华宗弟子,有的在搬运材料,往炉鼎之中倾倒;有的坐在炼器台上修炼,对着中间炉鼎加注灵力,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宁纤歌从来到修真界只长了本事没长见识,头一次上别的宗门,看到这样的盛景不禁大为震撼,“修仙界第一炼器宗门光华宗果然名不虚传,今天我算开眼了。”
谷雨谦虚地笑了笑,“也是临近大比,各大宗门法器需求量大增,所以我们门派才这么忙碌。”
宁纤歌心道,怪不得光华宗能同三大名门之一的铁血剑宗周旋,技术就是硬实力啊,这么多法器订单,不说赚的多少,修真界哪个门派不得给他们三分面子。
他们飞剑略过炼器台,飞向后方建筑,片刻落在了一处院落之中。
曲水环绕,亭台点缀,同外面烟熏火燎般的工业风格大相径庭,此院不大却颇有意趣。
宁纤歌随着谷雨进入会客室,只见室内陈设古朴典雅,四壁悬挂着几幅水墨丹青。而正中,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子正负手而立。
那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有余的样子,长发盘得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英气十足,而一身利落装扮,更衬得英姿飒爽,正是光华宗宗主张琼。
“师父,”谷雨恭敬行礼,“星云门宁门主到了。”
虽然两人都是宗门之主,但是地位、实力、资历均是差了一大截,宁纤歌懂得规矩,当即就要躬身行礼。
张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不必多礼!”
她的手中满是老茧,硌得人生疼,但是手掌火热又厚实,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只轻轻一托,就将宁纤歌带了起来。宁纤歌抬头看过去,张琼脸上带笑,但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
宁纤歌修炼偶尔犯蠢,但与人交往上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只消这个眼神便明白了张琼所思所想,心中对天玄尊者说道:“看来此人对我并不信任。”
天玄尊者道:“你自己在修真界的形象太差,又掺和进人家门派辛秘,她这是想先探探你,若是你性格张扬挟恩以报,恐怕留你不得。”
宁纤歌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不就是给她表演正人君子么,手拿把掐。”
张琼握着她的手,热情道:“总是听谷雨提起你,说你品德高尚、高风亮节,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恨不能踹了我这师父,改投星云门下,可把我听得也心痒难耐,今日总算见着了。”
宁纤歌带着谦虚笑容,恭敬道:“谷雨妹妹心地纯善,着实夸张了,我不过恪守星云门下精神,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做了点正道之人应该做的,不值一提。反倒是张宗主,晚辈久仰已久。这些年虽然埋头修炼,也听说光华宗在宗主带领下如日中天的传奇故事,今日得以面见,实乃三生有幸。”
张琼点了点头,“不愧是星云门之后。”
谷雨不满地在后面嘀咕道:“行了,师父,先让人家坐下吧。”
“嗨,看我这人。”张琼爽朗大笑,赶紧引人入座,谷雨辈分小,则站在张琼身后。
张琼看上去对宁纤歌好奇得很,问了一些问题,也就是星云门近况、宁纤歌这几年去向,宁纤歌都一一答了。话语里不卑不亢,滴水不漏,将一个早熟早慧、正直端正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琼话语里探究的部分越来越少,取而代之是真心实意的赞赏。“此前修真界传闻星云门不日将陨落,今日见到宁门主才知道不能听信传言。以宁门主这样的人品、胆识和能力,相信未来修真界必有星云门一席之地。”
“宗主谬赞了,晚辈还差得多。”
“诶,此乃实话。”张琼喝了口茶,再抬眼看过来,脸上客气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目露深沉,“宁门主的能力,我四年前就有体会。”
宁纤歌心道,终于要说起钱崇伟的事了,看来她对自己信了几分。
张琼继续道:“谷雨当初从妖魔山回来,断了一条腿,丹田残破不堪,我着实吓了一跳,为她治疗时发现,她丹田本该破碎,但是有人给勉强护住了,方才让她活了下来。后来听她说了这一路发生的事,我才知道一切。我光华宗门下的败类欺压弟子,反倒叫你一个本不相关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屡次出手,如此高义,我张某佩服。”
宁纤歌还想谦虚几句,张琼以手制止她开口,继续道:“而后我听谷雨说,你当时同钱崇伟对战时用了别人的身份,我还担心你被人识破,星云门将迎来面顶之灾,做好了暗中转移星云门弟子的准备。但后来钱崇伟事发,矛盾却直指铁血剑宗,我方才知宁门主的大智慧,此等手段,真乃后生可畏。”
说着张琼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一礼,是我作为谷雨的师父,对你救命之恩的感谢。”说着向着宁纤歌行了一个大礼。
宁纤歌吓得从椅子里跳出来,赶紧快步走上前去扶,但是对方用了力,身体岿然不动,她竟然扶不起来。“宗主快快起来,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换谁遇见也是一样,哪里受得住你这样的大礼,折煞我了!”
但是张琼充耳不闻,就连谷雨也不制止,在后面红了眼眶。
片刻张琼起身,冲着宁纤歌道:“宁门主不必自谦,如今修仙界世风日下,也就谷雨幸运,遇到了你才能得救,若是其他人……诶,我想都不敢想……所以宁门主承得住我这大礼。”
宁纤歌连忙摇头,“谷雨这些年帮我照拂门派,送钱送物,已经算是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