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没有接话,似乎也是无话可说。他目送对方离开后一个人慢慢地走到礼堂的窗边,外面始终骤雨如瀑,入夜以后更是天地昏黑一体,幽暗杳冥。
天色比往常的夜晚更暗淡,因为雨季的乌云遮蔽了月光。
他心里想。
夏日已至,不知多久才能天清月明,将东京再度照耀得辉光明丽。
“十年。”
黑羽快斗的声音不大,那更接近于一声嘀咕,语调奇异,仿佛是一句自问。古怪的是这自问又像是自答,透出对现状的不敢置信,更不自知他这一句无意中遥遥回答了别人三千多个日夜前的问题。
不远处有个人本来正朝着他的方向走近,由于角度限制,一开始并未注意到黑羽快斗的身影,但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对方蓦然停住脚步,顿时难以置信一般屏住呼吸。
视野的死角是双向的,黑羽快斗心绪混乱中同样未注意到有人接近。他说出这两个字就停了声,自己缓了缓神,然后慢慢蹲下来,用一种有点复杂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石碑。
石碑其实平平无奇,如果不是上面刻着黑羽快斗自己的名字,旁边标注着理论上他的生卒日期,而且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绿意盎然的公墓的话,他想他路过压根不会多看两眼。
黑羽快斗因工作需要,能鉴别物件的新旧年份。他观察过附近的墓碑后,判断出眼前所见的一切绝非某人针对他的恶作剧,而且毋庸置疑的事实。写着他名字的墓碑确实看起来已经年代久远,位置他也熟悉,就在他8岁时在魔术表演中意外身故的父亲黑羽盗一的墓碑旁。不远处有座新墓,他判断出碑上的刻字不超过一个月,刻痕的棱角还很新,时间距离他“身故”的日期足有十年。
黑羽快斗从没想过这种幻想小说的情节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时空穿越?他居然到了未来,而且是走到了黑羽快斗已死这个结局的未来。虽然17岁的男高中生一夕得知父亲遇害的血仇真相并成为国际大盗这种事情也相当离奇,但至少后者还没有达到超自然的水平。
“唉——”
还有比这更不幸的展开吗?黑羽快斗忍不住叹气。他在决定继承怪盗Kid的身份第一次作案的当夜,刚换上了父亲的礼服还没走出自家的密室,脑袋一晕就莫名其妙来到自己死亡十年后的世界,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过如此了。眼前父亲、自己和寺井爷爷的墓碑整齐排列,简直是在讽刺他决定奔赴黑夜的决定有多不自量力。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墓碑,附近没有杂草,一定是近期有人来打理才会这么干净。
能是谁呢?黑羽快斗在心里盘旋了一圈自己熟悉的人名。是妈妈?还是青子呢?他希望他的遇害没有牵连身边无辜的人,也不是很希望她们太过挂念自己,让他所重视的人们十年都时常记着为他扫墓是件令黑羽快斗有点难过的事。
就算不来,让杂草生得荒芜一些,黑羽快斗也不会在意的,人死如灯灭嘛。
这么故意漫不经心地放任思绪逸散,黑羽快斗一向稳定、玩转各种复杂的魔术都不会颤抖的手指仍是不争气地失控起来,痉挛着微微曲起。哪怕他努力地调节了自己的情绪,心中仍是缓缓漫出涩意。
黑羽快斗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复仇的心理准备,就算背离光明世界奔赴黑暗也在所不惜,却没想到真正面临这种万劫不复的结局时……他心里会这么不甘,不甘又恐惧,恐惧他一事无成的可能性。
咔嚓——
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在这时传到黑羽快斗的耳畔,他当即一惊。
午夜时分,什么人会跑到墓地这种地方乱走?试胆大会的笨蛋?
他警惕地起身,准备躲进附近的树影,然后偷偷遁走,来人却仿佛同一时间猜透了黑羽快斗的心理——
“Kid。”对方轻轻唤道。
黑羽快斗的脚步一乱,没想到十年后还有能知晓他身份的人来他的墓,声线甚至有些似曾相识,他反射性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他愣在原地,以为看见了十年后的自己,不过气质又有些令他陌生的差异。
“我没死?”
对方也被他问得微微一怔,情绪复杂地扫过他浮现错愕的年轻脸孔,眼神锐利,意味不明地反问道:
“你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