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等到凌晨,确认他应该已经熟睡,我才蹑手蹑脚地离开自己的房间。
走廊里一片漆黑,我摸索到他的门前,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手,动作轻缓到几乎没有声音,将门推开一道仅容我侧身通过的缝隙。
借着从我房间透过来的一丝微光,我看见了地板上那辆小小的、红色的玩具警车。
它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门缝正对着的地板上,只要我再把门推开哪怕一厘米,或者脚步稍大一些,就一定会碰到它,发出声响。
这是他设下的小小警戒线,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独立和防备。
我早已察觉这个小把戏,却从未点破。
每次,我都只是小心翼翼地、近乎屏息地从玩具车旁边那狭窄的空隙中跨过去,不让它移动分毫。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贝奇均匀的呼吸声,像细微的潮汐。
他侧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衬得他小小的脸庞格外白皙。
睡梦中的他,卸下了白日里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戒备,眉宇间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属于孩童的柔软。
被子被他踢开了大半,露出穿着睡衣的肩膀和手臂。
我缓步走到床边,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捡起滑落在床边的被角,一点一点地向上拉,仔细地盖住他的肩膀,掖好两侧,确保他不会在后半夜着凉。
指尖偶尔会不小心碰到他温热的皮肤,那瞬间的触感让我心脏微微一缩。
是真实的,温暖的,属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
可这份温热却无法驱散我心底的寒意。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我的动作立刻停滞,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我才继续小心地将被子完全盖好,指尖在他的发梢旁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想要抚摸他头发的冲动。
凝视着他沉睡的侧脸,那眉眼间偶尔闪过的、与库洛洛相似的轮廓,像一根细针扎在心上。
我轻轻退后,转身,再次如同潜行的影子般,极其缓慢地、精准地跨过门边那辆纹丝不动的红色玩具车,将门悄无声息地带上,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走廊的黑暗重新将我包裹,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才他睡梦中的那点抗拒,即使微小,也足以让我心悸。
那不仅仅是孩子无意识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排斥,一种即使在沉睡中也未曾松懈的防备。
我以为夜深人静时,至少能在他无知无觉的状态下靠近他一些,给予一点单纯的关怀。
可现实是,即使他睡着了,我们之间似乎仍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坚硬而冰冷。
我为他掖好被子,他却在梦中挣扎。这小小的细节,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我试图说服自己的那些希望——“时间能弥补一切”、“爱能融化坚冰”。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已经深植骨血,难以更改。
我疲惫地闭上眼,那辆安静停留在门内的玩具车,嘲讽的提醒着我,他布下的防线,我从未真正跨越。
于是今天晚上睡前,我把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贝奇,我想和你谈谈。”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我,下巴微微扬起,那双酷似库洛洛的黑眸里没什么温度,只带着审视。
他干脆利落,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倨傲,吐出两个字:“可以。”
这神态像极了那个混蛋!
若是库洛洛本人摆出这副表情,我大概会想直接打断他的鼻梁。
可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小脸,我心头涌上的却是复杂难言的酸楚与怜爱,忍不住伸手,指腹轻轻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
他没有躲,但也仅仅是容忍着我的触碰,随即坐直身体,双腿在床上盘好,背脊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大人,用沉默催促我开口。
我问,不等他回答,便转身去准备。“要喝杯热牛奶吗?”
片刻后,我端着两个杯子回来。一杯奶香格外浓郁,几乎满溢出来;另一杯则分量适中,气味也清淡许多。我将两杯都放在他面前。
贝奇的目光在两杯牛奶上扫过,没有多少犹豫,小手便伸向了那杯清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