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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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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襄斟酌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关切道:“元明,身体若有不适,还是该早些寻医问药才是。切莫忌疾讳医啊。”

姜琳听到“忌疾讳医”四个字,看清陈襄脸上那副“我懂了,你不用说了”的担忧表情,以及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同情,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忌疾讳医?”姜琳重复了一遍,简直被气笑了,“什么忌疾讳医?”

陈襄诚恳道:“身体不好,便少喝些酒罢。你看这满园子的酒气。方才我来之前,你到底喝了多少?”

姜琳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但下一刻,他又忽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凉凉的不带半分暖意。

他缓缓站起身,伸手径直拿起了桌上那只还剩大半壶酒的银质酒壶。

在陈襄惊愕的注视下,姜琳手臂微抬,手腕一翻,将壶口猛地向下倾斜。

清冽的、带着梨花清香的酒液,从壶口奔涌而出。没有落入任何杯盏,而是直直地、毫不吝惜地倾洒在了他们脚下的地面上。

酒水四溅,瞬间浸湿了一小片土地,酒香刹那间更加浓郁,弥漫在整个庭院之中。

陈襄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姜琳……

那个嗜酒如命,恨不得将天下美酒都纳入腹中,连一滴都不舍得浪费的姜元明……竟然在倒酒?!

庭院里静得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以及那“哗啦啦”地酒水倾倒之声。

姜琳长身玉立,直直地将壶中之酒倒完,一丝不剩。

而后,他这才转过头,目光落在依旧有些怔忡的陈襄身上,那张清丽的面容竟显出几分少有的凌厉。

“孟琢还未发现么?”他语调微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满院的酒气,并非来自我身上啊。”

陈襄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下方那片深色的湿润土地。

泥土被酒液浸透,颜色深了好几层,与周围干燥的土地泾渭分明。那股清冽的酒香,果然是从下方丝丝缕缕地蒸腾而上,比空气中弥漫的更为醇厚。

“……你这是做何,难不成真用上好的梨花白来浇灌庭中草木不成?”

“非为花草,”姜琳施施然收回手,理了理袖口,“而是为了祭奠旧友。”

祭、奠?

陈襄回想能让姜琳用上“祭奠”二字的人,再联想到对方方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朝着地面倾倒了一整壶酒的动作。

……这是在,祭奠他?

陈襄的嘴角抽了抽。七年未见,这人的“潇洒”更胜往昔。

姜琳将陈襄那副写满了“难以理解”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感觉到方才饮下的酒液似乎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暖流,顺着喉管,一路蜿蜒流淌,浸润着他的四肢百骸。

久违的、带着微醺的灼热感。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得让他恍惚。

他已经多久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

——七年。

他整整七年,未沾过一滴酒了。

姜琳脑海中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也随着这酒意弥散开了。

烽火狼烟,运筹帷幄,军帐中彻夜不眠的灯火。

和最初相遇时,那个眉眼间锐气风发的少年人,笑着向他伸手:“可愿随我一同搅动这天下风云大势?总好过醉生梦死,籍籍无名!”

那时的陈襄,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尚未及冠的少年,并未比他年长多少。

可对方偏偏就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自信。仿佛这天下棋局,早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于是,姜琳也便信了。

他跟着他,一路从微末走到权倾朝野。

他亲眼看着对方付出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亲眼看着那个少年人陈襄,一点点变成了心思深沉、言语寥寥的陈孟琢。最后又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为了那个眼神冷厉、手段酷烈的武安侯。

陈襄还总爱笑话他身子骨弱,是个经不起折腾的病秧子,动辄就断言他迟早要英年早逝。

哼,结果呢?

他这个“病秧子”还好端端的,对方却先走了不知多少步了。

若说天下初定那几年,他之所以没有拂袖离去,是因为当时百废待兴,政务繁忙,他不得不留下来帮着那个人收拾摊子,稳固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那么,在陈襄死后呢?

按理说,他已再无牵绊,本该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正好可以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醉他个天昏地暗。

但……

他做不到。

姜琳的眸光急速变换。

他跟着陈襄走了那么远的路,亲眼看他平地起高楼,又见这朱楼坍塌了。

如何能够安理得地离得开呢。

那个人,才华冠绝当世,无论是科举取士的革新,还是新朝颁行的种种利国利民之策,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呕心沥血之作。

那是他的心血,合该泽被后世百代流芳。

他姜琳,怎么忍心看着这一切,随着那个人的身死而烟消云散,最终沦为史书上寥寥几笔、甚至可能被歪曲抹黑的注脚?

陈襄,陈孟琢。

这个名字合该名留青史!

为了这个些目的,他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多撑些时日。大夫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他戒酒,于是他便戒了。

他与对方不同,现在之所以还立这于朝堂之上,不为天下苍生。

只为,一人而已。

他削了一块简易的木牌立于后院当中,权作碑石,想来对方大约也不会在意这些虚礼。

那家伙,生前就不甚在意这些身后名、身后事,只一门心思扑在那宏图伟业上,仿佛多看一眼红尘俗物都是浪费。

自此,每当政务缠身、心力交瘁之际,那深入骨髓的酒瘾如同细密的藤蔓般悄然爬上心头时,他便会去买上一坛子好酒,提着酒坛,悉数倾倒在木碑前。

点滴不沾唇,尽付与泥土。

久而久之,这片小小的园地被酒液浸透了。一年四季,无论花开花落,都弥漫着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酒香。

他得活得久些。

至少,要等到这新朝真正根基稳固,等到陈襄那些革新之策真正深入人心,再无人能轻易撼动。

这些酒,便当对方就代他喝了罢……就当还他当初那坛。

哈,谁让对方死得那么早,就算想拒绝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再说。

在当初平定天下,对着舆图彻夜推演,四处奔袭之时;在新朝建立后,埋头于如山似海的政务时;在对方死去的这七年里支撑病体独守朝堂时。

姜琳抱怨过,后悔过。叫苦不迭,悔不当初。

他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就信了陈襄那仿佛天下尽在掌握的狂言?

就因为那坛子烈酒,还是因为那人眼中不容错辨的、对未来的笃定?

每当咳喘不止、夜不能寐之时,他都忍不住想,若是当初没有遇见陈襄,他或许早已携一壶酒,一叶舟,逍遥于山水之间。

何至于如今这般。

因为一坛酒,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值得么?

姜琳的视线缓缓抬起,落在对面的陈襄身上。万般心绪如潮水般翻涌上头,那点酒意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发烫。

他年少轻狂之时曾嗤笑世间庸碌之辈,自诩聪明绝顶,能看透人心诡谲,洞察世事变迁。

但人活于世,终究是逃不过这滚滚红尘。

贪、嗔、痴、怨、爱、憎……他姜元明又岂能真正独善其身?

——以为能将这红尘万丈看得分明,却看不透他自己的心。

姜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

他将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酒壶放回到石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而后,他仰起头,遥遥地看向远方,像是对陈襄说,又更像是喃喃自语。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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