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虫母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只有门外,身形庞大且扭曲,犹如一座移动的畸形山峦的T724A号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口的看守士兵。
一名士兵刚察觉到动静,转头便被怪物一口咬住头颅,瞬间,鲜血四溅,骨骼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吵醒虫母。
T724A号动作迅速,一夜之间,门外的看守士兵便被它吞噬殆尽,地面上满是残肢断臂和鲜血,一片狼藉。
最后T724A号自杀在了虫母的门口,用自己的镰刀生生砍碎了自己的心脏,以助于第二天林原打开门,是一具靠着门的尸体倒下来。
落入他怀里的是少年形态的T724A号,那双翠绿色的瞳已经暗淡下去,他再也没有可能再叫出一声妈妈,也不想用自己去玷污自己的妈妈了。
再抬起头是安卿远,粉色短发的高大蜒族伸出手,站在一地的血泊了对他伸出手,林原犹豫的握上去。
“你一直没有来见我,林原。”
“我走不掉,我是虫母……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走出虫族这样严密的防守,安霖……我后悔了。”
“我不想做虫母了,我想继续做林原,被军校淘汰也好,死在你手里也好,至少那是我的命运对吗?”
林原几乎抱不住手里的尸体,那些根本不是在爱里面诞生的孩子一个个从他身体里爬出来,然后继续爬回来,回到他们诞生的地方。
这不是林原想要的命运,可这是虫母的命运。
他以为自己能够承担虫母的责任,但是一遍遍的灌满和供养让他几乎快要忘记最初站在母星街道上被安霖牵住手回家的时候了。
“没关系,林原,我会带你回家的。”安卿远拉着林原走出了布满血迹的宫殿,走进小道打开房门,面前是一座小型的迁跃装置。
“你是安霖吗?”林原哆哆嗦嗦的问。
“是也不是。”高大的蜒族会议长依旧穿着一身议会的西装,点开了迁跃装置的按钮。
“跟我走的话,我会帮你摆脱虫母的责任。”林原呆呆的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安卿远,对方坐在迁跃装置的座椅上,那旁边是他的位置。
就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安霖在等他回家吃饭,等到他从军校回来叽叽喳喳的说一堆没用的废话,然后让他好好吃饭。
面前的人是不是安霖也无所谓了,因为林原只想要回家。
所有人都叫他虫母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妈妈的时候,只有安霖会做林原的妈妈。
迁跃装置结束以后,在长久的昏迷中,林原终于醒过来,咸涩的风突然漫过鼻腔时,林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沙滩边缘。
他攥着的手指微微发抖,目光所及之处,蓝得近乎不真实的海面正翻涌着碎银般的波光。
安卿远告诉他这颗行星的内容:“这里是第三星际的MJ37星,它和我们的母星很像,但是这里只存在一些单纯的兽族,它们还没有进入星际时代。”
波浪此刻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岸边,又在触到礁石的瞬间炸成万千珍珠。
“以你的体力和知识,完全可以在这里生活,MJ37星是第三星际和第四星际的边缘,我找了很久才发现这颗星。”
海浪裹着白色的泡沫涌来,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时,林原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又被退去的潮水拉扯着向前踉跄半步。
林原恍惚着抬起头和安卿远对视,那张在夕阳下模糊了面容的人轻轻说着:“我为你选了一个温暖的家。”
远处有鸥鸟掠过水面,翅膀尖儿点破粼粼波光。
当第二波海浪扑来时咸腥的水雾溅在脸上,林原尝到了泪水般的苦涩。
“现在是星历年间85世纪的13年,蝉族预言虫族会消逝在85世纪,我以为会是被虫母遗弃。”
“没想到是因为虫母回来了。”
耳边的涛声震得人发懵,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海浪在涌动,还是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
“林原,你不想做虫母的话。”
“你可以做自己。”
“没必要勉强,就像我是安霖,也是安卿远。”
“你没必要分清我是谁,在去掉虫族附加在你身上的枷锁之前,你是谁?”
“这里的异兽他们不信虫母,他们相信的是兽神。”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跟他们的兽神做一个交易。”
“我想请他让我们互换角色。”
“让我来承担所有,也让我来放你自由。”
夕阳把海水染成琥珀色时,林原才发现裤脚早已湿透。
身后有人在喊着他们“喂,你是哪个部落的啊?”
另一个小巧的身影也高声喊着“没有部落的话要不要加入我们部落啊?我们海月部落可是很强的!”
林原转过身看见那些带着兽化形态的人高兴的冲他挥着手,等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安卿远就不见了。
这颗星球是安霖选给林原的家,在脱离了虫母的身份后,一个没有安霖的家。
缓缓踏步走向那些兽族的林原带着哭腔说“好啊。”
个子矮小的兽人好奇的抬头看他“你为什么在哭呢?”
低下头看着一颗颗带着咸泽味道的水珠从自己脸侧滑落至沙滩上。林原抹了一把脸他苦笑着“可能是海水吧。”
他们一起往回走着,小个子的兽人双手背在耳后他撇嘴“我才不信,你肯定是因为你妈妈不要你了才哭鼻子。”
高个子的兽人打了小个子的兽人一下他们是一对兄弟“你这样说小心他揍你,你看他那身高,你一辈子都不一定长这么高。”
小个子的兽人吐了吐舌头跑远了。
林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下脚边怔怔的回头向后望去。
暮色像被海水浸泡过的绸缎,一层一层覆盖天空。
渐渐暗下去的海面,原本透亮的蓝正在沉淀,化作深邃的墨色,仿佛大海将白昼的喧嚣都一并吞入腹中。
此时的海浪不再气势汹汹,而是变得轻柔起来,如同母亲哼着摇篮曲,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沙滩,抚平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沙粒。
“是啊,我被妈妈带回家,然后发现家里根本没人,所以我才哭的。”
林原低低的念叨出声。
“没关系,兽神会保佑你。”高个子的兽人拍了拍林原的肩膀。
“我叫格罗克,他是我的弟弟卡兹克”。
“我叫林原。”再也不用思考虫母身份的蜂族青年吐出了自己的姓名。
“林……原?那可真奇怪,不过这是你妈妈取的吧。”格罗克笑着挠着头。
“恩……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