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虫鸣混着鸟叫,声声入耳。
王逸然走到叠好被褥的床前,弯腰伸手,摸索着藏在枕头底下的账簿,还好这遗物没有放进乾坤袋里,要不然,一切全完了。
早晨回府后,她心疼了好久沉进河底的宝物,想找人倾诉遭遇,却不见程流芳的踪影。
这也就算了,午时补觉,才补了没一会儿,便被周长策拍门吵醒,大骂她是不是想放人鸽子。
她气而无奈,只好掀开锦被,坐起身来,让冷空气吹走自己头脑里的困意。
几个时辰的切磋练剑,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好不容易趁着晚上得空,书肆和灵宝阁没打烊,才赶忙出门,去将物品重新买过。
有的已然售空,有的已然补进货,算来算去,其实有好几样东西都难再买齐,这缺憾就跟人生一样,难忘。
随意翻看几页账簿后,王逸然挪椅坐于书案前,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指腹一路往上,抚过眉眼中间,鬼眼随之从额头处开启,炯亮有神。
“地通三魂,界沉世昏,往生不复,召魄速出……!”
低喃的魂咒响在寂静长夜里,极其阴寒的魂力顺着握账簿的手涌入遗物,页身通体泛红,纸上黑字浮出籍中,跃在半空。
周遭开始传出鬼魂悲嚎的怪声。
呜呜呜。
呜呜呜……
像山风,像树风。
像生者为亡者哭泣的呜咽。
一声又一声。
渗人。
与动静一同出现的,还有身上散发着酸臭味的亡魂,王逸然皱眉,失望地低头叹气。
不是。
又来了一位头身分离的女人。
还不是。
前前后后,数不清多少次了,光是看鬼都看累了,总共来了五十多位亡魂,都不是王君庆。
王逸然有些丧气地趴在案上,心中疑惑连连:难不成,这账簿是陆景冥故意留下的?目的是用假货,来钓出真细作?
这也不是没可能。
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
“真是,可恶的……”
“可恶的什么?”
面前忽然响起声音。
王逸然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惊吓还没缓过,惊喜就笑上眉梢:“你来了!?”
王君庆扬起唇角:“嗯,我来了。”
“你方才去了哪里?”她拿起那本账簿,终于放下心,“我召你召了好久,你再不来,我都要怀疑我偷了本假账簿!”
“我方才去哄阿芳睡觉了。”
王君庆笑着回答她另外一个问题:“至于账簿,不会是假的,假的不会被你拿到。”
“喔~”王逸然好奇道,“你去哄她,怎么哄的?另外,她现在身处何方?我今日回府都没有看到她。”
“躲在帘后看她,也算哄了,我不敢靠她太近,怕她畏惧。”
王君庆苦笑了下:“她现在在方域,见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王逸然反应比他还大,“那不就是你的情敌了!都要抢你心上人了,你怎么能表现得这般平静?”
不应该啊。
情敌见面,不是会分外眼红吗?
他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表现得平静,又能怎么样?”
王君庆眼里泛起泪花,笑着比哭着还难看:“我已是位亡魂,总不能阻止她去找更好的人吧。”
“话虽如此……”
她想安慰他,却说不出能让人重振信心的话。
也确实,一个死人,总不能去阻止活人过得更好吧?
别说是他了,就连她自己都深刻明白,生与死隔着很大的差别。
自从担任灵媒师的那一刻起,她就知晓,唯有业力能跨越轮回转世,而人与人今生的纠缠,不能。
有些人这辈子是夫妻,下辈子就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还有的,这辈子是姐妹,下辈子是母女,更有甚者,化身讨债鬼,还债人。
究其关系的变化,不过是看累世的业力,关系越大,业力越深,反之则越小越浅。
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下辈子会以什么样的身份相遇,纠缠出什么样的故事人生。
也正因如此,世人总是喜欢说:珍惜当下。当下二字,是生者与亡魂互不打扰。是来世难以复刻人生轨迹的可惜遗憾。
“你别难过。”
王逸然说:“她是去见未婚夫不错,但她这辈子只爱你一个,这就够了。”
“不够的……”王君庆掩面难过,“爱是很自私的词,这不比喜欢。”
“不比喜欢?”她自顾自地猜,“难道,喜欢是大方的?”
懵懂问题将他逗得破涕而笑。
王君庆给她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喜欢也很自私!”
“都自私,那不就是一样的?”
她想不通,又去深思:“你是想说,爱和喜欢的自私程度不同对不对?”
“不对。”
他带她转变思路:“你没有过喜欢的人吗?”
“有过啊。”王逸然回忆往事,“我以前喜欢过一位姐姐。”
“……不要女子,要男子。”
“男子?”她又回忆,“男子也有啊,我以前喜欢过一位朋友,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
“……”
对牛弹琴。
王君庆彻底沉默:“你……”
“我什么?”
“你以后不要跟男人谈情说爱。”
“为什么?”
“因为世间坏男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