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则并没有低头看他,只是一边哭得更狠,一边抱紧他走了许久。
每走到一座府邸门前,苏则都要抱着他跪在地上,嘴里嘶声求喊着,那些称呼变来变去,最终归结为没有具体名字的“大人”。
这些大人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府里的下人层层转答,他听的最多的就是没空,不行,帮不了,你去找其他人吧。
简短的几句话似乎成了压死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除了母亲没钱买药病死的那日,苏鸿没见父亲这样哭过。
他呼吸渐渐弱了下去,伸手抚向苏则的脸,泪痕已干:“爹爹不哭,不哭……”
那时,他无比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止住父亲的哭声,也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求,在他将要闭上眼陷入昏迷时,终于看见了两扇大门打开。
露面的不再是穿着朴素的小厮,而是身披暖衣锦服的人,那位大人笑着对他父亲说:“可以。”
他的父亲停住了哭声,他的病找到了人治,只是从那日起,苏则就越来越忙。
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便是带着他去见各种朝廷官员,这些官员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他们会开他的玩笑,会扔掉父亲送出的重礼,让父亲跟在他们马车后面跑,即使如此,父亲也还是不改脸上的赔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五岁那年,他刻苦读书考取功名,想以此为父亲助一份力的美梦,被一句“我朝只重用修仙之人。”打破。
修仙于他而言堪比登天,纵然如此他也还是暗自发誓,这仙一定要修,哪怕这个决心会让无数人丧失性命。
外头的风声逐渐代替了那年的风雪声,身上依旧很冷,苏鸿靠坐在床头,回忆着以往被人欺压凌辱的场景,替苏则感到痛恨。
他收回思绪,握住了面前人枯黄发皱的手:“爹,我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你放心。”
灯火熄灭,绝毅的话已落下许久。
庖屋那头,少女手拿蒲扇,时快时慢地在砂锅前煽着火,白皙的脸蛋儿被火光照得发热。
她估摸着时间,看到腾腾热气从锅里冒出,觉得差不多行了,立马把蒲扇扔在地上,作戏作到底地将热好的药倒在碗中,端去给苏鸿。
静可闻针的回廊里,王逸然抬起手正准备敲门,突然听见了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
她愣了下,思考着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垂下的手欲要再抬起,又听见了声音。
这次,是女子断断续续的吟叫。
很兴奋的。
“……”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王逸然低头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心里骂了苏鸿一句,真是浪费她的时间。
她果断把药倒在院外的土壤里,将药碗放回庖屋,便回自己的房里去了,想要休息的时候,却怎么都睡不着。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也还是如此,往后几天更是。
这几天期间,她都有去找过苏鸿,结果就是苏鸿次次有事不在,没人能忙完十二个时辰,就连妖王也是如此。
为了观察苏鸿到底在干什么,王逸然白天夜里,使用离魂术去到他的房内,或是跟着他出去苏府,结果次次都能撞见他跟不同女子亲热调笑的场面。
依旧是失眠的一夜,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靠坐在床前,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
苏鸿不是重伤未愈吗?
就这都能玩得起来?
他换人换这么快的吗?
他真打算忽视她不见她了?
那她怎么完成陆景冥派下的任务杀他嘛?
完不成任务,这苏府都不知道怎么出,完不成任务,就没办法混成陆景冥的心腹。
一连串问题下来,直接触及到她的个人利益。
王逸然急得直咬手指,嘴里连连喃喃不行。她沉思许久,最终打算主动出击。
于是她起的比鸡晚些,在庖屋里忙活了大半天,才煮出来两碗看上去并不好吃的粥,她犹豫地站在苏鸿房前,轻轻叩了一下门。
第一次,没人应。
第二次,依旧没人应。
其实这个时候,苏鸿在不在里面她都不确定,她只是想来打探打探,顺便捞个能够见面的机会。
到第三次的时候,她有些沮丧,正打算放弃离开时,门开了。
“流芳?”苏鸿见到是她,眼神微亮,烦躁的神情瞬间换成了惊讶与高兴,“你怎么来了?”
王逸然笑着说:“流芳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见到公子了,所以想来看看。”
她望向里屋,嗅见了一股香甜的气味:“我还熬了早膳,公子能与我一同进屋吃吗?”
“这个……”
“怎么啦?”
“现在恐怕不……”
苏鸿话还未说完,便被房里走出的人打断了:“正巧我也饿了,姑娘何不进来交谈?”
王逸然惊讶了几秒,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与程流芳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
心里猜测过有可能是真的程流芳来帮她。
但细想又觉得根本不可能。
真正的程流芳有喜欢的人,不会跟另外一个男人做夫妻之间的事。
何况面前这位,眼里充满了对她的挑衅。就仿佛,她是插足者一般。
“公子……”王逸然脸上流露出被欺骗过后的委屈和伤心之色,“这位是谁?”
苏鸿一脸为难地别过目光,对这个问题并不作答。
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将手搭在他的右肩上,笑着说:“我只是来找苏鸿的朋友,姑娘是要进来一起用膳的吗?”
哪个朋友能跟对方滚到床上去?
还穿的这么少。
王逸然完全不信她的鬼话,但还是闷声点头道:“嗯。”
“那就进来吧。”
“可以吗?”她看向苏鸿。
苏鸿看也不看她一眼,答应了一声。王逸然知道他这是心虚,没有过多去问,她原以为这次前来打探算是收获一半。
不曾想用完膳后,她起身离开的途中,突然头痛欲裂,身上力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身体软如烂泥。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没睡好才导致精神恍惚,撑着力气走到门前,不料手还未碰上去,便两眼一黑,猝然倒在了地上。
在最后一丝意识尚存间,王逸然似乎听到苏鸿问了一句:“流芳,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