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年恨不得真的死掉,可他依然睁开了双眼。
胸口还在起伏,血液还在流动。
只是浑身上下都疼痛难忍。
天还没黑,萧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他在床上独自躺了一会儿,强撑着爬起来,把凌乱的衣服裹回身上,又扯了件外套披上。
其实遮不住,无论是衣服上的褶皱,还是他身上的痕迹。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流英还在外面昏着,只剩最后一口气,奴役们正要将他送回伶奴院。
洛斯年握住了流英的手。
那只手没什么力气,凉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真奇怪,到了这个时候,他没觉得伤心或是痛苦,反而出奇的冷静。
他凑到流英耳边说:“尽量活着吧,别死得那么早。”
流英当然听不见,嘴唇都在刚才的酷刑中脱皮渗血,洛斯年看着他凄惨的样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其实猜到了。
流英这样的性格,一定会吃大亏、受折磨。
那些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灵魂总是这样,自由、热烈、无所畏惧。
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所以洛斯年劝他,要认命。
直到他亲自品尝了命运的滋味。
那么屈辱、卑微、挫败。
而在今天,洛斯年清清楚楚看见了这条路的尽头——他会死。
没有哪个主人会容忍伶奴背叛,哪怕是受到胁迫。
无论顾越有多喜欢他,一旦知道了今天的事,他死无葬身之地。
在死之前,他要做最后一件事。
洛斯年伸手,手背一下一下地抹掉流英脸上的血迹。
“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流英似有所觉,不安地皱了皱眉。
洛斯年不再犹豫,直起身,对着众人说:“先去找医生。”
仆役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萧先生可不是这样说的,我们当然是听……”
话音没说完,就被扇了一耳光,震惊不已地捂住脸。
洛斯年拔高嗓音:“萧先生喜欢我,这点小事,难道我还做不了主?”
“……”
尽管刚才洛斯年姿态卑微,但萧沉的确对他不太一样。
几人嘴里嘀咕“伶奴而已”,声音却越来越低。
洛斯年眼睛挨个扫过众人,直到所有目光退却,没人敢和他对视。
“你们长什么样,我都记住了。如果今天流英有什么闪失,我拿萧先生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们麻烦。”
“今天院子里的事如果传出去,也是一样。”
“你们自己考虑吧。”
这还真是小鬼难缠。
几人面面相觑,脸上都不好看,但明显流露出一点畏惧。
洛斯年目送他们抬着流英向医馆的方向去,这才离开。
回到顾越的院子,他并不在。
洛斯年第一时间冲进淋浴间,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洗干净。
水流哗啦啦地响,全身镜起了雾,洛斯年拎起花洒,冲掉了上面的白雾。
镜子清晰照出他身上的痕迹。
只要顾越和他上床,就一定会看见。
浴室的窗被风吹开一角,外面的雨还在下。
从二楼往下看,一棵香樟树离得很近,新抽的嫩芽贴在窗边。
树下,一把撑开的伞被吹得到处跑,最后倒翻过来,盛满肮脏的雨水和落叶,深深陷入污泥之中。
洛斯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那张脸没有半点表情。
晚上,顾越回屋,心情愉悦:“想我了没?”
结果一推门,就见洛斯年裹了一身的绷带,顿时变了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洛斯年眼泪汪汪:“从二楼摔下去了。”
顾越一把丢了手里的东西:“怎么摔的?到底怎么回事?”
“院子里有树,枝叶太长,我想去修一下,一个不小心就……”
顾越气得不行:“什么破树,要你去修?”
他越想越气,叉腰在屋里走了两圈,又把管家叫进来,让他赶紧把那棵树给砍了。
发了一通火,扭头一看,洛斯年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吓坏了。
两人视线交汇,洛斯年一哆嗦,小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顾越再大的气也消了,坐到床头:“摔得疼不疼?我看看。”
“别……”
刷的一下,被子已经掀开了。
洛斯年睫毛颤了颤,竭尽全力,才忍住没去扯被子。
顾越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