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心在补第109件蓑衣时,她听到了雪哭。
这是近十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一片粉妆玉砌。柳无心拿起倚靠在门边的青竹杖,推开门,灌了满屋的风雪。她戴好蓑笠,拄杖循着雪哭的方向走去,竹杖上悬着的青铜铃一晃一晃地却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雪哭声渐弱,无声处,柳无心抬眼,看到了面前艳色襁褓,里面裹着一个婴儿。柳无心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见婴儿阖着眼,分外触动,轻摸了一下幼婴抽动的鼻头。有感应似的,幼婴睁开眼睛,清澈湖水一般,里面映着一张清秀的年轻女人脸,带着斗笠。幼婴“咯咯" 地笑起来,挥动着手想抓住什么。柳无心也没觉察地轻扬了嘴角,转瞬即逝。
小满山上,竹屋内。
幼婴安然地睡着了,柳无心继续补着蓑衣。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雀跃?!她施了个术法,桌上出现了个不规则物体,她手一放上去,不规则物体变了形状。
“心情确实不错。”她自语。
柳无心醒来的时候就在小满山上,这竹屋还是后来自己建的,一天又一月又一年,她没数过去了多少年岁,春去秋来,时间至少是流动的,只是她发现自己的情感有缺损,若过多使用术法伤害更甚,在一些情况为了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体验,才用了“感生符”,将情感转译成立体几何图形,虽粗陋胜于无。
倚在门边的青竹杖上悬着的青铜铃也时不时"叮铃"两声,附和着。
“怎么,你也感觉出来了?”青铜铃又叮铃了两声,“嘘,别吵醒他”,
柳无心的手指抵在嘴唇边作噤声状。
雪落无声,万籁俱静,哦,还有婴儿安甜的呼吸声,屋里炉子上生着火,焰苗跳动发出滋滋的声响。
柳无心抬头看了一眼屋外飘落的飞雪,眼神柔和下来望向幼婴。
"丰年"柳无心轻声道。
有察觉似的,幼婴用小胖手了揉了揉眼睛,闷哼几声,也不知是要发表什么意见。柳无心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坐在床边,轻拍幼婴,浅哼低吟。
"雪压穗低低呦,三更梆。
老牛嚼旧梦呦,铃叮当。
仙士踏天梯呦,鞋沾秧。
问穗几时黄哟,叶底藏。"
七步停灵柩,八苦酿。
穗枕三尺雪,魂归乡。
莫问长生路,回头望,回头望……
“回头看,师父,看我变的雪免子!”小丰年朝这边喊。
小丰年终是坚强长到了六岁。他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招虫逗鸟,逗弄师父,偷藏师父常用的针线,柱杖,诸如此类,其罪行不一一列举。
柳无心坐在院内补着蓑衣,闻声抬头,嘴角扯了个弧度,有些僵硬。
“我果然很厉害,真是异禀天赋啊,师父有发现这只兔子有什么不同嘛”小丰年把脸凑到柳无心跟前去。
柳无心:它……在笑?!
小丰年:没错,专为师父定做的会笑的雪兔子,厉害吧。他们还会跳舞呢!我让他们给师父演出。
小丰年捏出的雪兔子在柳无心面前有序排开——前面还有一只领头的,后面的雪兔子排成两排。
雪兔子们扭动着尾巴,左蹦蹦,右蹦蹦,整齐划一。
小丰年:我以后再排个更厉害的!
小丰年双手叉腰,鼻孔朝天。
柳无心:可爱
雪兔子闻讯,通灵似的跃到了柳无心的肩上,柳无心逗弄着雪兔子。
//柳无心捻了腕上五颜六色的绳结,绳结当即闪出亮光,这绳结用来记事录情,方便。
小丰年甚为满意,眼睛还咕噜噜的转,余光恰好瞥到-——小冰鼠?!
又有玩伴了!一刻不得消停。
今年雪只薄薄地撒了一层,小丰年撒腿就想去逗弄小冰鼠。
扑通——
不料摔了个五体投地,看来果然是苍天有眼。
“师父——”小丰年双手从地面撑起来,像是要哭将起来。
“慢些,小年很厉害嘛,都知道自己爬起来。”柳无心一边说一边轻拍小丰年的衣裳。远处冰鼠从洞里探出头来,唧唧了两声,小丰年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走,小丰年还是有些长记性的,控制了一下速度——虽然仍难耐激动。
是日夜里
“师父,快过节了,明天去镇上赶集”柳丰年含糊地说着,倒像是在说梦话。
“嗯”
“一定要记得买灯笼--”话音渐落,睡沉过去。
“嗯”
柳无心在补着小丰年穿坏的衣裳,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不是进山被枝叶刮坏的,就是玩心太重拉扯太重扯坏了........
今晚月光柔和,屋外竹叶“簌簌”,起风了,静态的胶状空间生动起来。
次日清晨
小丰年起了个大早整装待发,柳无心正在梳头。
小丰年有点晃神,师父样貌估摸着不过二十五六,却半头华发,常年着一身红裳,越洗越掉色。所有有关人的情绪,爱憎喜怒诸如此类在师父那里都会大打折扣。
柳无心透过铜镜感受到了小丰年注视的目光。
“这么积极呢,小年,别急”
师父很少说自己的故事,师父不说,小丰年也不问。
“走吧”柳无心习惯性的拿起倚在门边的竹杖,牵起柳丰年的左手,“下山路滑要小心些,不能猴急,知道嘛,小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