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是一直到夏书衾的葬礼那日才抽空回了一趟家的,她是夏昭野的母亲,葬礼相关的事宜也都由温既明一手操办。
这个女人在申城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亲人,葬礼现场也在夏昭野的要求下办得相当简陋,只来了几个亲近的人,闻莺全程在墓地外面,待里面的仪式结束,才拎着自己手上那束白色小雏菊放在碑前。
算是全了礼数。
夏昭野惊讶地看向在眼前出现的人,分明也就半月不见,他却感觉好像隔了许久。
那日他最孤立无援时向闻莺提出了那个无理的要求,在闻莺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时要求她来陪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夏昭野知道,是夜里那些李代桃僵的梦让他失了心智。
才会在明知不可能的时候提出想要姐姐陪自己的愿望。
她果如夏昭野预料的那样,并未答应他的请求。
闻莺给他的仁慈是没有挂断那日他的电话,就那样安静地陪了他四个小时,这已经是姐姐对他难得的温柔,夏昭野很感激。
她看似冷漠,其实是最心软的。
就像即便她说夏书衾的事和她半点关系没有,她也不想对此多说一句,却扔是放下了自己平日喜欢的鲜艳颜色,着一身素净的黑,裙摆扫到小腿。
眉眼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洒脱美,比初见时成长了许多。
闻莺今日会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日和夏昭野在医院打电话,她直接了当拒绝了夏昭野的请求,后来手头有事随手放下了手机去忙,回来才发现竟然和夏昭野通话了整整四个小时,也不知道对面都说了什么。
她如今也不好再提起,便正好过来看一眼。
夏昭野整个人都消沉了不少,他去了高中之后仍没有放弃每日去医院看他妈妈,好像形成了一种执念。
哪怕这个妈妈整日对他各种打骂,夏昭野依然不间断地去。
如今人终于没了,夏昭野难过伤心也是正常的事。
温既明见闻莺站在夏昭野身边,便放下心来由他们姐弟二人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何,夏昭野在这个家里好似是更亲近闻莺这个姐姐的,她在这些小辈面前总是有这种莫名的信服力,包括亲戚家的那几个小的,也是为闻莺马首是瞻,这种领导力与生俱来,温既明也不奇怪。
夏昭野则如雏鸟见到了自己的守护神一般,低头看向闻莺,分明他是比闻莺高的,这目光却像是他的一切都仰仗眼前的姐姐。
让原本只是顺路过来瞅一眼的闻莺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抽身。
“你吃过饭了吗?”
夏昭野摇头。
“那走吧,带你出去先吃饭。”闻莺说罢转身,夏昭野则乖乖跟在她身后。
“姐姐也没吃吗?”
“这马上都下午了,怎么可能没吃。”
“哦。”
闻莺莫名觉得此刻的夏昭野有一点温顺,也有一点黏人,联想到是因为什么之后,闻莺也不好如平常那样嘲讽他,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对了,之前联系你是想说你既然还有功夫去外面打黑拳赚钱看来是太闲了,我打算给你报个物理竞赛班,后面每天晚上多上一节的物理竞赛课,你的成绩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拿个什么奖。”
夏昭野坐在闻莺的对面,抬眼看她。
墓地离市中心太远,闻莺没在这地方吃过饭,随便找了家看得过眼的饭店,进来后也不管夏昭野想吃什么便大手一挥选了一堆店里的招牌,说话间她正好将菜单递回给服务员。
原因无他,付钱的人是她。
而且,夏昭野吃东西是真的什么都不挑,怪好养的。
“怎么?你有异议?”
夏昭野摇头。
闻莺想起来什么:“你们班主任之前应该跟你提过吧?”
提过,不过夏昭野以自己对物理不感兴趣为由拒绝了参加竞赛班的事,他不想在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上学是为了给母亲一个想要的优秀成绩。
至于其他的,夏昭野不在乎。
“那你应该知道大概的情况吧,好好努力,我看了其他几个人的成绩,好像还不如你。”闻莺轻描淡写道。
既然母亲要夏昭野将来进公司里面辅佐自己,那至少如今先在学校里有点好成绩吧。
“知道。”夏昭野点头。
闻莺觉得自己这个决定也做得不错,据说物理竞赛班压力挺大,正好也能分散下夏昭野的注意力,小班的环境也更有利于夏昭野结交好友。
高中这个阶段,不住校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和同班同学打交道的机会,夏昭野这个性子只怕是也不擅长交际,难怪没有什么朋友。
这顿饭吃得闻莺心情不错。
总算把夏昭野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部分。
尽管他吃饭的全程总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最后被闻莺一句话“你不看我吃不了饭吗?”制裁,这才安分下来。
吃完饭后,闻莺开车将人带回了别墅,时间太晚,她就没有回学校,在家里留了一晚上。
闻莺有轻微的择床,这阵子可能是在学校睡得时间太久,导致突然回到家里竟然丝毫没有睡意。
凌晨两点,闻莺推开通往花园的门,坐在凉亭里看着满园安静盛开的花,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吸着,夜晚漆黑,院子里留了两盏微弱的灯光,与她的星星点点的烟火相差无几的微弱。
一支烟燃尽,冷风吹动她单薄的丝质睡衣,闻莺后知后觉感到冷意。
她转身上楼,在经过夏昭野的房间时发生变故。
房间内重物落地的声响吸引了闻莺的注意,她直接推门进去。
床榻上是被子被踢得凌乱,面色略带潮红、眼角沾着湿润的泪水,冷汗浸透了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瓷白的肌肤上,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藏满了无措,瞳孔还未从梦魇中完全聚焦,氤氲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