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遭不住了,便趁人不注意偷偷去花园躲着,听着有人来找自己,“吭哧吭哧”地爬上了离墙近的桂树,抬脚越过去,不料脚滑就那么摔下去。
听见轻笑一声,抬头望去,风过月碎尽,悦若大梦初。树影婆娑,醉舞音声,在耳畔盘绕。
高墙平地,金曦树,却是静无声。沈南初就在皎月下,微头看着他。
那天月色很美,沈南初站在月下也很美,也可能他本来就很好看。
自己一时间失了语,忘了疼。后来他到了自己身边做事,陪玩陪笑的,萧时予很高兴却也可以压抑内心的欢欣,他知道这个人也会在不久后离开,事情也确实是这样。
又过了三月,沈南初又回来了,姜太傅告诉他,以后的起居饮食都是他来管,太傅还说了什么他都没听到,只知道他会一直陪着自己,那时候起,就觉得这人属于自己了,虽然沈南初本人没有这个自觉。
萧时予悄悄地翻身,看向沈南初。他抬起手,挑起沈南初的一缕头发,任凭发丝从之间划过,最后轻轻抓住发尾放在唇边。那么久了,那晚模糊的只剩零片光羽,记得那晚夜色里,沈南初比月色更白,更亮。
自己就那么一个命门。萧时予知道坐在他这个位置之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天生就该冷酷绝情。
萧时予无声地坐起身,等了会绕过他,下了床套衣离开了。
沈南初慢慢翻身,抬臂挡着眼。甘州八城沦陷,自己踩着尸骨逃出来,是一辈子都挣不脱的负罪感。
他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坦言,他日复一日,终于杀掉了自己。甘州的欢乐日子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太远了,远得像是骗自己做的梦。
他甚至已经无法记起父亲笑时的脸,他坠入了无尽头梦魇,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怎么那一日死的人不是他呢。
他观察着世人,试图笨拙地模仿,让自己像个人。他走在了深渊的边缘,无路可退。
金銮殿内,百官都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蒙古人遇刺一事悬而未决,萧时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扫视着殿下的百官,“蒙古人遇刺一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竟还毫无头绪!这就是你们为朕办事的态度?”
刑部主事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冷汗直冒。萧时予的目光扫过刑部主事,厉声问道:“刘爱卿,你且说说,这案子查得究竟如何了?”
刑部主事手心攥着汗,应声出列,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陛下息怒,臣等已找到了可疑之人,只是还未来得及审问。”
萧事予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既已找到人,为何还不审问?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磨蹭!”
刑部主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陛下恕罪,臣等本想着将此人带回刑部,细细审讯,不想耽误了时间。”
萧时予冷哼一声:“哼,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此人现在何处?”
刑部主事不敢隐瞒,如实回道:“回陛下,此人现被关押在刑部大牢,臣等正准备着手审问。”
蒙人那边着急要个说法,这么些天一直给萧时予施压,偏偏还什么结果都没有。
萧时予沉思片刻,沉声道:“不必审了,朕要亲自见这个人。你们即刻将他带到朕的面前,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萧时予对着福安抬了抬手,福安看到了,知道今天的早朝就到这里,传令道,“退朝。”
抛开过错不谈,福安却实是一个有眼力见的内宦,揣测圣意很有一套,但抛不开。恃宠而骄的家伙,总会忘记自己的本分。
刑部主事只得领命,匆匆退下,把此人带到偏殿。
萧事予坐在高位上,刑部主事站在下面。跪着的这个人叫李四,是司膳食的太监。
据他口当日述,他没有资格去百官宴,便安排在了一处宫殿打扫,想着没人注意自己,就躲在角落冲瞌睡,不一会来了两个人吵醒了自己。
刑部主事说,“你可知当日何事至此?从头细说,勿有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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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天冷, 阴云密布, 风也大。想着大人们忙,奴才就刷滑头,找了个地躲懒,奴才还没睡着,就是那会儿,来了两个人。怕他们是来骂奴才的,奴才心一横便没动。
听着有女人斥责着什么,还有个人就是沈思。沈思是福宁公公的干儿子,又好说话,私下跟不少人交好,奴才一听就认出来了。等人走了,奴才探头看见她穿着司膳司的服饰。”
刑部主事继续问,“你在哪个宫殿听到的?”
“是,......是清露殿。”李四将头更低下了。
清露殿正是太后妹妹生前居住的地方。
萧时予这会儿双手交握, 看堂下跪着的李四,戾声问道:“初审的时候你为何闭口不提此事?”
堂内寂静, 只有记事的书写声。李四嘴唇翕动,身体有些发抖,:“回陛下的话, 奴才自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又着那日风大,实在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唯恐不留神答错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又突然间交代了?”刑部尚书质问道。
李四拧着衣角, 惶恐不安地吞咽唾液, 费了好些劲, 才细声说:“叫大人给搞怕了……自从入了狱,日日都想着沈思的惨叫和死状,奴才身边人也叫人给打得半死,奴婢实在怕了……”
“刑审重地,岂容你这般差三错四!”刑部尚书厉声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