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噙着笑,“你如今这样懂事,阿玛也不好拂你的面子。你回去与你的福晋合计一下,除了那些育有小阿哥和公主的不能放出去,其余的,你们列个单子出来。咱们满人没那么迂腐,她们出来也不会没了下场。”
“谢汗阿玛允准。”
陆仁嘉磕了个头,被叫起后,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好意思看康熙,“儿子那里院子小,她们也都尽心,汗阿玛以后不必再因此事为儿子费心了。”
话还是要先说清楚的。他把那些姑娘弄出去,又不是为了腾空院子换新人,老爷子可千万别突发奇想,再给他院子里添新人了。
想到胤礽那些还对自己别有期待的妾室,陆仁嘉只觉得脑袋疼。
“阿玛知道了。”康熙面色慈祥,“你出来一次不易,可还有其他要求的吗?”
陆仁嘉还真认真想了一会儿,半晌后收回思绪,对康熙摇了摇头,“儿子别无所求了。”
咸安宫里有吃有喝,那些小姑娘出去以后,屋子也会宽敞不少。大家都住的舒服,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了。
“咸安宫离阿玛这里太远,阿玛有时照顾不到你,你想要什么要及时告诉他们。”康熙徐徐叹了口气,“咱们父子,不能因为离得远,便疏离了。”
那夜的梦还很清晰。赫舍里埋怨又心疼的眼神,他至今忘了。保成虽然做不了太子,但还是他的儿子。为了与赫舍里的夫妻情分,他也不能不顾着他们的孩子。
陆仁嘉拘着手,按照以前的习惯对康熙微微躬身,语气满带真挚诚恳,“儿子没机会经常向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务必保重身体,别叫儿子担忧。儿子即便在咸安宫里,也会默默祝祷,盼汗阿玛万寿无疆。”
不能祝福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把这份祝福送给名义上的父亲吧。但是父帅,我也会在这里,祝福你和我的所有兄弟,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陆仁嘉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从前没有仔细感受到的父爱,如今也算被老爷子弥补了。他是真心希望老爷子能健康长寿的。
这番话带来的触动,陆仁嘉想象不到。
康熙看着身形不似从前笔直的儿子,嘴唇阖动,一句“你想来随时就能来乾清宫请安”卡在嗓子里,差点就直接说出来。
寝殿里的气氛太过沉重,父子各怀心事,一时竟都不知该再说什么。索性魏珠机灵,看出此时父子两个心绪都不平稳,立刻见缝插针让顾英给两人都递上帕子擦脸。
这个台阶递的及时,陆仁嘉背过身去擦脸,康熙仔细擦着眼角,也借着机会稳住了理智,把刚才泛起的想法强压了下去。
不能。
他若想见保成,再找机会叫出来见就是了。若是又给他随时出入乾清宫的机会,下面的奴才们必然又以为,保成还有机会重新被立为太子,到时好不容易稳住的朝局,又要乱起来了。
这会儿功夫,陆仁嘉抹干净了脸。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重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刚才儿子一时忘了,还有一件正事要请汗阿玛指教。”
“汗阿玛知道,几个孩子的功课不能耽误,只教弘晳教些四书五经的东西,儿子也觉得单调,也怕他们学的不扎实。儿子想着,从前汗阿玛也教了儿子算学,教了弓马,这些东西儿子也想再教给他们。”
“也叫他们知道,汗阿玛还是打心底里疼他们的。”
这些还真是他临时想起来的。
说功课的事就是为了转移话题,缓解下自己这么大人还哭鼻子的尴尬。
他本就是顺口一说,实际上自己都把课程规划的差不多了。却不料,刚说完康熙就眼前一亮。
“算学也是极好的,君子六艺里就包含算学,原本也是天下学子必学的功课。”康熙斟酌了一下,直视陆仁嘉,目光倏地沉了几分:“从前咱们父子也常讨论算学的难题,如今想来,朕也颇为怀念。”
“你要把自己精通的都教给孩子们,自然是不错,也是应有之理。只是这弓马之事,怕还是有些不恰当了。”
理智回来后,康熙立刻就恢复往常不动声色间想透所有的习惯。
胤礽这话有没有试探的意思?
咸安宫那院子哪里能射箭跑马,若是叫咸安宫里的小阿哥和公主们也跟外面的孩子一样练弓马,那必然也要把他们都放出来才行。
都放出来了,还能算胤礽圈禁吗?
底下的奴才会不会也顺杆爬,又把他给架起来呢?
把手里的帕子扔给魏珠,康熙没等陆仁嘉回话,直截了当道:“孩子们固然要学,但是她们年岁尚小,你就与弘晳一道,先给她们打些书本底子。等以后他们年岁大了,朕自然会考虑另请乌库师傅教他们弓马。”
他们不是汉人,圈禁从来也没有真的圈着祖孙几代人的规矩。等咸安宫的几个孩子大了,婚嫁之事必定要安排,放他们出来是迟早的事。
只是却不能现在就放,不然就是全然不顾规矩了。
魏珠接过帕子,不着痕迹的偷觑了一眼还在那里抹眼泪的二阿哥。
脸上没有狠戾之色,可见方寸还没乱。看来二阿哥有这两遭经历,终于也是练出点表面功夫了。
不过,这二阿哥当真变得稳重了?被主子爷拆穿了心思,他心里就一点也不恨吗?
魏珠一边猜测着,一边示意顾英与自己一同退下。
主子爷跟二阿哥说的话,已经有点往敏感方向跑了,他们做奴才的再听下去要犯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