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鬼叫什么,”房门被粗暴地推开,来人一袭藕色衣衫,腰间挂流星锤一副,柳眉倒竖,河东狮吼,亦是美人。
“范二,昨晚几坛酒下肚,今天早上才上头吗!”
“饭桶大姐……”范衡呆呆地望着来人,恍如隔世,“你说……我……昨晚干了什么?”这是洛阳的思源山庄,他的房间?
“去你娘的饭桶!”
范桐反手朝范衡扔了个粗制滥造的香囊,正中范衡的胸口,注意到范衡的异样,忍不住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怕不是被烧傻了?昨晚可没冻着这位尊贵的二少爷啊。
“阿衡,你没事吧?”
范桐罕见地摆出了温柔大姐的架势,毕竟没了范衡,能跟她拌嘴的还真不多。
范衡一把攥住范桐的双手,是真的,可以看见他,听见他,可以触碰的活生生的范桐!
“正端午的,你发什么瘟?”范桐用力将手抽出,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范衡这臭小子别说牵她的手了,连帮她扶正钗子都嫌弃的要命。难道中邪了?可正值端午,何方妖孽敢如此造次?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桐姐今天真是艳光照人,”范衡将目光转向范桐头上插的碧玉簪子,“新买的簪子跟你的耳环很配。”
没错,范桐的碧玉簪是建祯三年,也就是他十九岁的时候买的,门外有艾草的熏香,还有大姐用那气煞绣娘的针法缝的香囊,是端午没错了。上一世他死后思源山庄听说也很快就解散了,没过几年就是战火纷飞的乱世,不知道大姐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你这嘴里终于吐了象牙一回,一口一个饭桶,有这么说自己的姐姐的吗?”
“我要是你亲弟,我是狗的话,你怕不是也要变狗,” 范衡拿起了桌上的碎玉仔细观察着,“不知道父亲打得什么主意,让我做小弟,明明咱三个是一起被收养的。”
思源山庄庄主范思,十九年前将三个倒霉孩子从汴州无人在意的雪堆捡回来,秉持光明磊落的美好品格,十年前便告诉了他们真相,范衡,范鸿和范桐他们三人倒是洒脱的紧,不约而同地放弃去汴州调查自己的身世问题。他们本来就是被扔掉的,寻根和自寻烦恼没什么两样。
“就你平时那股作死劲儿没关你禁闭就不错了,”范桐拢了拢自己额前的碎发,“好在父亲有先见之明,不然让你做老大那还不把大家都带沟里?”
“说起范鸿……”范衡连连摇头道,随即换了一副高山仰止的表情,“才高八斗,志趣高雅,生性旷达,实在是我辈效仿之楷模!不如我们一起……”
“行了行了!”范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话说范衡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疼吗?思源山庄除了她这个大小姐正常点儿,别的全是药石无医的疯子。
“替我去妙仁医馆将前天我托张大夫开的药带回来。”范桐交给范衡几个铜板吩咐道。
“药?是补养脾胃的还是治疗相思的?。”
范衡想起来了,他这个傻大姐几天前居然看上了洛阳城东的郭袂南,只因为他在市集上帮她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帕,那郭袂南龇牙一笑,把范桐魂勾走一半,范桐不知从哪里听说这位郭公子倾心于有着纤细腰肢的美人,就不知死活的跟妙仁医馆的张大夫索要虎狼之药,想以最漂亮的姿态出现在郭公子面前,没想到弄巧成拙,几服药下去,腰没减下去,反倒把胃肠给吃坏了。
“滚蛋。”范桐忽然觉得手好痒,想拿流星锤抡人。
“郭袂男那小子一副短命相,怕不是要英年早逝哦。”而且,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郭袂南好像确实挺短命的,他可不想让范桐年纪轻轻就守寡。
“我让你先英年早逝!”
背后传来范桐的怒吼,再不快跑就不是思源山庄的二公子了。
出了山庄,范衡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太真实了,街上行走的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擦肩而过的姑娘们身上脂粉和桂花油的味道,范衡的手指缓缓抚过路边小摊上摆的瓷器。庄生梦蝶,到底什么是梦,是如今所处的繁华人间,还是恍如昨日的宛城风波?
说到底,还是他一厢情愿的相信是时空回溯给与他挽回一切的机会罢了。无论是思源山庄,玄鸮堂,牧溪,亦或是他自己。
“公子,要买吗?”摊主注意到了范衡的痴态,还以为是这个气度不凡的公子看上了自己哪一件商品。
“花瓶真好看。”范衡抬头扬起笑容道。未及弱冠,是该摆出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吧,太久了,他都忘了该怎么装出一副年轻模样。
“张神医,好久不见。”走进妙仁医馆的时候,范衡看到了在柜台前忙碌的熟悉身影。
“二公子,你也太抬举我了,师父上官逸又出去云游了,把这烂摊子交给我,我能怎么办,我师父才是神医,我只不过是那个苦命学徒!”
张涵虚手忙脚乱的抄完方子,又将几包草药扔给范衡,思源山庄这几个公子小姐,仗着师傅跟庄主交情深厚,就三天两头的给他添麻烦,特别是那个范桐大小姐,他是大夫,不是许个愿就灵验的老神仙。又要美,又要瘦,还不如找阎王爷重新投个好胎靠谱些。
“师父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旁边响起了一阵清朗的女声,“留个‘世人皆苦,吾去也’的字条,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连他去哪里都不知道。”
妙仁医馆除了有闻名天下的济世神医上官逸,更有两位妙人。
张涵虚,常年着一袭天青色粗布直裾,掩不住的是眉宇间清雅和眼底的温柔,这张大夫在医馆柜台边上一站,进医馆的姑娘就算没病,也变成有病了。
司徒杏儿,人如其名,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杏色半臂留仙裙的映衬下灿然生辉,明艳之余,也将医馆男病人的相思泪照的闪闪发亮。
“杏儿,你还好意思插嘴,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还要给范桐开巴豆?”张涵虚拿毛笔敲着司徒杏儿的脑门儿责备道,“姑奶奶,能别添乱了吗!”
“是阿桐自己想快点瘦下去的,要么瘦,要么死,这可是她亲口说的。”
“那你也要看她那情况不是,她连饭都没吃多少,你还给她泻,生怕她不会肠穿肚烂。”张涵虚无奈地拿着毛笔轻点杏儿的额头。
“师兄你不是可以治好嘛!”司徒拉扯着张涵虚的衣服嘟囔道,“再说,范桐也没说什么啊。”其实,司徒是想给这个花痴大姐一个教训而已,郭袂南在她司徒杏儿眼里可不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行了,你那一套对我没用。”张涵虚给了司徒杏儿一个白眼,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他这个师妹是什么德行吗,妙仁医馆乱哄哄,司徒杏儿大半功。
范衡将钱交给医馆的伙计之后,便提出了一直困扰自己几百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