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缺脑海里整理着情况。
对方家长只想让寒江寻退学、赔钱,不然就把事情闹大;学校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想把责任全推到寒江寻头上;监控应该不能百分百证明寒江寻无过错,而且内容涉及寒江寻之前提及的那个真的被霸凌的苦主,或许有录到对方受辱的画面;寒江寻手机里多半拍下了受伤男同学才是加害者的证据,但是学校的立场既然是不想闹大,不合法也要强行占着手机不还。
情况本来不复杂,只是想让寒江寻脱身的话很简单。问题是,她的好大侠确实行侠仗义上瘾了,这泥菩萨过江还想保护那个被欺负的同学呢。
温无缺在这件事上是必须尊重寒江寻意愿的,不然寒香寻给人动完脸下了手术台,该用柳叶刀插她的脸了。
“史老师,我和我家孩子单独谈一下没问题吧?”温无缺的语气就没打算让史老师说“不”。
“当然不可以,”那边的夫妻俩先说话了,还是那个男的,“要谈就在这里谈,你这是想带人畏罪潜逃呢!”
温无缺觉得她这是没听过比这更吵耳的声音,因着先前刚吐过,温无缺后脑勺本来就一阵胀痛,听了这个声音简直杀人的心都要起来了。
“闭嘴。”开口的是容鸢。不得不说容鸢长得高还面瘫,这个时候是比笑眯眯的温无缺有气势,那个本来“叭叭叭叭”在吵的男人确实不情不愿闭上了嘴,垫着脚梗着脖子也要瞪容鸢。
容鸢一手护着寒江寻又挤过那个满脸阴气的赵老师,走到温无缺面前,把小丫头往她怀里一塞,嘱咐道:“劝劝。”
“这你就别担心了。”温无缺觉得容鸢在质疑自己对寒江寻的宠爱。
“用德育处的档案室,不能离开。”姓赵这会儿不哑巴了。
“赵老师可真讲究。”温无缺不客气地揶揄他。温无缺老总做习惯了,生平最烦装腔作势的人,拿着根鸡毛就把自己当盘菜了,很烦。
德育处办公室有个紧闭的小门后面,就是德育处的档案室,都是些学生的资料,一般没什么事的话德育处的老师都不会进来,所以里头空气长期不流通,味道有点大。
温无缺进来就觉得自己快被纸张本册堆积经年酿出的霉味熏晕过去。
“我的好大侠,这里可太臭了。”温无缺故意又切了“盈盈”的声线,好让寒江寻放松一点。她看着寒江寻逐渐褪去婴儿肥,有了几分寒香寻棱角的脸蛋,感慨孩子长大了,给她惹的问题是越来越大了。
“盈盈姐,你怎么会和鸢鸢姐一起来的?”寒江寻确实没那么紧张了,都会八卦了。
“因为我昨晚和你鸢鸢坦诚相对挤一个被窝里。”温无缺很想这么回答,但她还没有昏了头,她轻拍了一下寒江寻的头,说,“长本事了啊,有小号都不加我,我还想你怎么这么听你妈话了,没收手机你就电话都不给我打。合着你一直和大老板暗渡陈仓,用小号联系。”
“不是的,”寒江寻忙解释,“鸢鸢姐给我买了手机,教了我怎么搜集证据,我都有存下来的。我怕到时候手机要当呈堂证供,所以没有拿来娱乐的。”
原来孩子是太有责任感啊,不是移情别恋跟容鸢更好了就行。温无缺心里好受了点。
“你手机都有录?偷录也是无效的……不过没事,报警没用,威慑你那个烦人的班主任有效就行。”温无缺开始盘算着怎么让那个更烦人的赵老师乖乖交出寒江寻的手机,希望手机不会轻易被破解。
“我没有偷录,鸢鸢姐说要作呈堂证供,我每次录音或者录像都要让对方知晓,我每次都有喊。那个姓仇的会骂我‘神经病’,他也没抢我手机,他说没用的,除非我敢公开。我不敢。”
温无缺怀疑寒江寻如果长了耳朵和尾巴,这会儿得一起耷拉下去。
“说说那个被欺负的同学怎么回事。”温无缺已经猜到寒江寻的顾忌是什么了。
寒江寻要有胡子,这回胡子也要塌了。
“吴艳让我和赵赵,不要管她,我们管她一次,只会害她下次被打得更惨。”寒江寻闷闷不乐地说。
“她这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知道。赵赵也知道。我们还是得救她。她不信我们也不是她的错,我们又没办法一直跟着她。每次那个姓仇的带着他的小弟们,都想办法堵吴艳家门口,甚至追吴艳家里去。吴艳她爸爸不管的,她叔叔、哥哥骂她骂很难听,认为她是自己不检点才惹的麻烦,叫她……总之就很难听!她妈妈护着她也没用,她更怕她妈妈身体不好被姓仇的报复。”寒江寻解释说,“而且,她也不是没反抗过,她告过老师,她自己动过手,她根本不可能打过那么多个男生。”寒江寻说着说着哭腔又出来了。
温无缺看着寒江寻泛红的鼻尖,学着容鸢刚给她顺气那样,伸手一下一下拍着寒江寻的背,让寒江寻冷静下来。
“所以学校的监控其实有拍到?”温无缺等寒江寻冷静差不多了,才问。
“姓仇的他们很有经验,都故意找的监控死角。今天他们又脱了吴艳衣服,朝她泼脏水,吐口水,丢烟头啥的,吴艳逃跑的时候才有被监控拍到。我觉得是拍不清楚脸,但我不敢保证。史老师刚跟我说,如果我坚决要调监控,那姓仇的他们把监控公开,吴艳一辈子就毁了。”寒江寻整个人都蔫儿了。
“学校的监控没有拍到她受害的全过程,反而拍到了你路见不平找带头的打了一架的过程?”温无缺努力不去看寒江寻水汪汪的大眼睛,硬着心肠往下问。
“史老师给我看了一部分,他说发出去可看不出来是我见义勇为。”寒江寻愣愣地说。
温无缺想了一下史老师那张油腻的脸,大概知道对方用词有多粗鄙,寒江寻这还算文雅转述了。
没穿衣服狼狈躲着镜头的女生,追出来的男生,然后追着男生打的寒江寻,姓史的缺德一点是可以就给这段视频看图说话,颠倒黑白。而且这一桶脏水泼下来,不说寒江寻不能脱身,寒江寻还会被那个吴艳记恨上。或者那个吴艳心性坚强,不至于这么拎不清去恨寒江寻,但这种人对自己可就不一定了。吴艳想不开的话,比她恨寒江寻还要糟糕。
所以就算有一点可能性这个监控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寒江寻也是想放弃的。这孩子这点随寒香寻也是够麻烦的。
说起寒香寻,她不装穷让寒江寻在公立学校卷生卷死的话何至于如此?温无缺一早就给寒江寻安排好了去国际学校的路子,被寒香寻一巴掌拍后脑勺上给否了。现在看来她当时就该坚持点,要是寒江寻上的是国际学校,整个学校看她温无缺的面子也不敢动她家小孩。
“说起来赵赵哪儿去了?”温无缺改转向另一个突破口。
“赵赵带吴艳去换衣服了。手机被没收之前她有给我发微信,说已经追上吴艳了,吴艳一直在哭,她想办法劝劝吴艳来给我作证。”寒江寻说,“不过吴艳要不愿意站出来我也理解的。盈盈姐,我们可以不用把吴艳卷进来就处理好这个事吧?”
温无缺想让她把“们”字去掉。
“姓史的为什么这么怕姓仇的爹妈?”温无缺又换了个方向。
“姓仇的说他爸妈是教育局的。他没少用这事威胁吴艳,说吴艳敢说出去的话可以让吴艳转学都没有地方上学。”寒江寻义愤填膺地说,“史老师肯定也是想讨好人。”
温无缺沉吟片刻,问她:“那你能明白姓史的为什么要牺牲吴艳,还想牺牲你吗?”
“我想过的,我想了很久,我和赵赵一起想,我还问过鸢鸢姐。我现在明白了,吴艳那么难过,是因为她家里除了她妈妈,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出头。但她家里困难,她妈妈为了让她上学已经拼了命了,她一直说她妈妈很辛苦,她不能让她妈妈担心。鸢鸢姐说,因为没有人给她出头,所以她变成了最容易的那个选择。”寒江寻眼神一变,很坚定地说,“但是这个是不对的,我和赵赵都知道这是不对的。老师明明可以管的!她家里人不出头,我给她出头!”
遗传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候连说过的话都会。温无缺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年轻了八岁的寒香寻的声音,和那堆插满她全身的管子、电极另一头接着的仪器运作的低鸣声交织在一起,那么铿锵有力。
“没有人给你出头,我给你出头!”
她可不就是欠寒江寻的吗?因为她先欠了她妈的。
“情况我都了解了,也不能让你鸢鸢姐在外头一个人面对那些牛鬼蛇神。我们出去吧。你等等没我指示别说话,都交给我。”温无缺想了想,给自己的律师发了个微信,叫对方随时准备过来。
温无缺确实想象不出来容鸢面对一对疯狗夫妻和两个油腻男教师,她那点社交值能撑多久。两个实习的年轻女教师就忽略不计了,那俩对容鸢没啥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