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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星旋没想到陈嘉授出现,一时愣愣地看着他。
数秒钟后,她淡淡别开视线:“不需要,我下午本来就要去。”
“那你刚才哭什么?”
“……”
明明从小到大都是要强的人,偏偏为数不多哭的两次,全都被面前这个人撞见。
喻星旋懒得理陈嘉授,拽起相机包的背带,故意地挤开他,往教室外走。
陈嘉授没站稳,居然真的被她撞得一歪。
他荒谬得想笑。
还挺有骨气的,他倒真想看看她打算怎么办。
陈嘉授亦步亦趋,跟着喻星旋来到校外。喻星旋回头扫了一眼,见他还跟着,打出租的想法暂时打消,径直走去了校门口的公交站牌。
像这种坐惯了豪车,打车不看起步价,衣服脏了说扔就扔的大少爷,她非得让他尝尝生活疾苦。
等了十分钟,27路公交姗姗来迟。
喻星旋上车后,投了两个一元硬币。
车上有不少空座,她笔直走向前排的单人座坐下。
陈嘉授一上车,就被投币口绊住脚步。
那一年,公交扫码支付还没推行开。
而他身上,没带零钱。
陈嘉授眯眼看向后排,喻星旋对上他视线,立刻转头看向窗外。
司机似乎看出他的窘迫,一句声如洪钟的:“不找零哈!”
“……”
陈嘉授啧了声。
最后,投币口张开大嘴,吃掉了他一张二十的纸币。
陈嘉授穿过狭窄的过道,像是一开始也没打算跟她坐一起,迈着傲慢的步伐走去最后一排。
公交后面的台子架高,陈嘉授个子高,一走上台阶,就被迫只能弯腰。
他很少坐公共交通,乍一坐,觉得一路上看看车窗外风景打发时间也还不错。
然而,随着公交车发动起来,他立刻开始后悔之前的侥幸心理。
他晕车。
尤其是,车尾是整个车厢颠簸最剧烈的地方,刹车和颠簸时,陈嘉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相对位移。
陈嘉授趁着等红灯,换到了后排最前面的位置,手臂搭着栏杆,拼命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陈嘉授。”
听到有人叫他,陈嘉授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直。
他的嘴唇苍白,额角也渗着冷汗:“怎么了?”
喻星旋已经来到了后门边,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的神清气爽,提醒他:“下一站下车。”
…
说是电子城,其实跟地下商场也差不了多少,一个个巴掌大的门店鳞次栉比,修电脑的,修手机的,让人不知从何挑起。
尤其是,这里的铺子多,卫生条件也一般。烟臭,霉臭,混合着说不上来的其他怪味,陈嘉授几乎屏着呼吸,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吐出来。
喻星旋随意问了一家,老板说能修,只是要收两千。
“这么贵?”喻星旋皱眉,收回镜头,“算了,我去其他家问问。”
老板急得追出来:“你去其他家也是这个价,我家已经很良心了。”
喻星旋头都不回:“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但接下来,她又连续问了几家,价格都不算好。
而陈嘉授的耐性已经告罄。喻星旋转身要走,相机的背带被他从后扯住。
陈嘉授一字一顿:“就这家。”
她又露出了那种匪夷所思的表情:“这家的老板刚才说收两千二!”
“谁让你给我省钱了?”
女生昂着下巴回敬他:“谁答应了?我自己修得起。”
“……”陈嘉授只想早点从这里出去,也不再跟她纠缠斗嘴,大步走进店里,扫码给老板转了两千二,“现在就给她修,尽快。”
老板天降一笔横财,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连价都不讲,如此爽快地挨宰。
喻星旋气得眼睛圆瞪,一句话都说不出。
但钱都付了,老板不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镜头给了老板,板着脸把陈嘉授拉到一边。
“你知不知道,人家现在在笑话我们两个脑子有问题?”
“差不多得了。”陈嘉授胃部一阵抽搐,他抬手按住,也不知道是因为晕车还是被她气的,“我发现你这人,好处都拿了,嘴上还非得给自己找场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刚才多付了两百块钱,你现在就给我消停会。”
“不用!我现在就把钱转你!”
陈嘉授扶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现在觉得,喻星旋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他根本猜不透她生气的逻辑,人生前十几年积累的习惯经验,在她这通通失效。
下一秒手机发出嗡鸣,陈嘉授一看屏幕,无语得只想笑。
她给他微信转账一千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要是觉得亏了,另外一半我过两天再还你。”
陈嘉授看着视线里她一开一合振振有词的淡红色嘴唇,简直想一把给她掐住:“喻星旋你掉钱眼里了?非得算这么清楚?”
“是啊,你就当我掉钱眼里好了,不像你们这种人,根本没有在意的东西。”
陈嘉授怒极反笑,逼视她,如同火撞上冰:“好,好,我没有,我他妈推了接力就是为了跑这里来听你骂我。”
怒火几乎要破顶而出,他就没见过喻星旋这么不识好歹,又强词夺理的人。他的眼眶滞涩,连转动眼球都很困难,重重地喘着气,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天旋地转。
头脑晕沉,连四肢都开始不听使唤——
他看到喻星旋永远吐不出一句好话的嘴巴,但耳边嗡嗡作响,她的声音就像隔着一层很厚的玻璃传来。
“你怎么了?陈嘉授你别吓我啊!”
少年颀长的身体向前倒去,喻星旋下意识张开手臂去接,他扑向她的姿势像玉山倾落,喻星旋勉强支撑他站住,脖颈处的皮肤几乎要被他炙热的呼吸烫伤。
喻星旋愣了一下,才发现那具贴着她的躯体,居然烫得要命。
他……还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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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授睁眼时,嗅到劣质床单被罩散发出的消毒水味。
望着天花板,他渐渐找回些记忆。
他现在,正躺在一张清醒状态下他绝对不会躺的诊所病床上。
男生唇线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你醒了。”
喻星旋替他看了两个小时的点滴,看到他终于睁了眼,心上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又开心又无措:“对不起,如果知道你吵架会晕倒,我刚才一定不跟你吵架。”
“……”
不知为何,听完她的道歉后,陈嘉授的眼皮又重新阖上了。
“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一点。”
陈嘉授闭着眼睛:“相机,修好了吗。”
“老板说修好了,让我有空过去拿。”她看着他形状漂亮的眉骨和长而浓密的睫毛,声线有点抑制不住的跳跃,“……多亏了你多付的两百块钱,老板心里过意不去,开车把你送来了最近的卫生院。”
陈嘉授:“……”
“还有,李安蓝说,我们班接力拿了牌,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不过你发烧了为什么不说啊,难道运动会你都是带伤上阵?”
她今天话实在太多了。
还每句都在往他的心上戳刀子。
陈嘉授皱了下眉,她还在用那把清得像玉一样的嗓子,在他耳边没完没了地说着:“陈嘉授,我觉得你可能是在真空里长大的,以后你还是别勉强自己去逛市场,也别逞强坐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