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小半月的雨,这日晨起,祝余撑着伞先去学舍瞧了瞧,今日本是孩子们归家之日,只是暴雨如注,下山的路泥泞湿滑,叶玄便说先搁置着,晚几日再送他们下山。
穿过被狂风吹垮的树枝条,祝余推开院门,裙角被水溅得湿漉漉,快步行至檐下,刚收好伞,一道惊雷炸响,浑浊的天际裂出几道白光,电闪雷鸣,瘆人得很。
进了门,正撞见四个丫头捂着耳朵,春桃的外裳才穿了一半,便着急忙慌地捂耳朵,今日不下山,书堂也无事,崔南山说叫他们在自己房里温书,晚间要来抽查。
雨看着还要下好些日子,祝余来是为了瞧瞧他们有没有缺什么物件,好叫人补上,她嘱咐了几句,又去瞧了瞧其他人,离开时天色已暗得吓人,乌云压过来,跟堆在头顶似的。
到议事堂时,萧持钧正在与无咎对弈,叶玄坐在一旁喝茶,祝余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望了望门外的大雨,她蹙眉,问叶玄:“这么大雨,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玄摆摆手,“每年都有这么一阵,大伙儿都习惯了,等捱过这些时日便好。”说完又想起祝余不是本地人,便解释道:“官府每年都会安排人疏浚河道,便是涨水涨的厉害,也无非就是往里避一避,出不了大事。”
祝余点点头,到了午时,雨势还不见小,众人用过饭,聚在一处闲聊,十一趴在祝余的膝上打盹,她有些害怕雷声,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屋午睡,祝余见她困得厉害,便放下手中的棋子,说是要陪她回房。
萧持钧见状,起身送她们过去,到了十一的小院,祝余在里间陪着她歇息,萧持钧在外间看书,窗外的雨水嘈杂,十一睡得不是很安稳,祝余点了些安神香,守在床边。
十一是江南人,家里遭了水灾,被路过的宵衣卫救起,带回帝京,因着一手制毒术,得了安昭的赏识,将她安插进了当时的十三月。
祝余摸了摸十一的额头,许是雷声太骇人,她在梦里都皱着眉,额侧出了些细汗,祝余支着手,也有些困意。
等再次醒来,她趴在十一的床边,身上盖着件外袍,抬起头,十一睡得正香,她轻手轻脚地披着衣裳出去,萧持钧正立在檐下看雨。
祝余拢了拢衣裳,站在他身侧,萧持钧回过头,握了握她的手心,厚重的雨幕在眼前铺开,忽然间她的手心一凉,低下头一看,萧持钧往她手心塞个镯子。
“这是什么?”祝余敞开手,问他。
萧持钧的眼睫动了动,目光落在她的腕间,伸手拿起玉镯,给她戴上,通透澄净的白玉质,细腻致密,圈在她手腕处,莹润光洁,他瞧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答道:“前些日在锦州,路过银楼,觉着衬你。”
祝余低着头,晃了晃,伸手拨了拨玉镯,让它在腕间转了一圈,而后便听到萧持钧说:“掌柜的说玉能护心护神,你带着它,就当多个护身符。”
说着又转回去,去瞧越来越密集的雨幕,闭口不提那玉镯原是放在侯府库房的妆匣里的,侯夫人病逝前,将它交予萧持钧,要他送给自己将来的妻子。
祝余闻言多看了他几眼,她不是个傻的,这些年跟着陆英,从永州到帝京,金银珠宝也见过一些,只需一看,便知这玉不是寻常银楼的货色。
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踩着落雨,停在了院门口,紧接着便传来重重的的叩门声。
萧持钧撑着伞出去,拉开远门,是一名潮生门的弟子,他浑身湿漉,形容狼狈,见着萧持钧,便说:“二公子,掌门叫我来唤二位,说是山下出了大乱子,叫各位过去议事。”
祝余闻声而来,问他:“可有说出了什么事?”
小弟子摇摇头,只说叫他们快去。祝余打着伞,正准备回屋去叫醒十一,一转过身,便看见十一站在屋檐下,面色有些苍白,对祝余说:“十三,我和你们一道去。”
三人赶到议事堂时,里边闹哄哄的,祝余收了伞,进门一瞧,连崔南山都来了,她拧眉,问叶玄:“出了何事?”
叶玄一脸严肃,说:“姑儿河涨水,山下好些村子都被淹了,莲生派人上山传信,说是穆阳河决堤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锃亮的白光划破天际,照出议事堂众人灰白的脸色,沸腾的雷声急促而来,在天边炸响。
穆阳河是姑儿河的上游,叶玄说官府每年都会派人疏浚河道,那儿的堤坝稳固,怎么会突然决堤?
叶玄没有多啰嗦,当即点了点人,十三月跟着一道下山,走在最前边,除了潮生门的弟子们,门内如今住着的江湖人士听闻后,都戴了斗笠披了蓑衣,跟着一块下山接人。
雾灵山下地势低矮,村民们避无可避,只能往山上来,崔南山年纪大了受不得奔波,便留在山上,着人收拾出空着的院落,好安置灾民,又点了灯,去学舍里,安抚住害怕的孩子们。
到了半山腰,已经有不少村民在往上走,叶玄点了几个潮生门的弟子带着人往上走,其他人继续下山,到山脚下时,青岚忽然停住了脚步。
祝余一顿,抬眼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