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是这么说的。”盖聂无奈说。
这时,一阵寒风卷着雪粒掠过,天明忽然注意到,那些雪花并非杂乱无章地飘落——它们随风流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却始终保持着某种奇妙的韵律。
他若有所思地重新握紧墨眉,不再急着挥斩,而是静静感受风的流动。
当又一阵寒风袭来时,夜荼翕然出窍,斩落了荆天明身前八段雪。
满天落雪就似春日飞花,和着些许香骤然爆开,扰乱了荆天明的眼前。
他忽然感到内力如春溪奔涌,便立刻鼓起精神,在这纷扬的雪中握住了墨眉剑柄。
“劈开雪——”盖聂喊。
霎时墨眉金光闪耀,剑气如涟漪般荡开,却力道十足,剑锋所过之处,飘落的雪花竟被整齐地切开,冰晶如碎玉般散落。
细雪如愿分离,荆天明却一时猛力,朝前摔出了几里地。
“原来如此!”
只见他大笑着爬起来,不顾浑身疼痛,再次举剑。这一次,他的剑招不再拘泥于形式,而是如游鱼般灵活,剑锋所至,飞雪避让,冰晶碎裂。
盖聂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飞剑雏形,天明成了。
盖聂就这么看着他一次次挥剑,从晨光高照到夕阳西下,他的剑越发有型,却与自己不同。
荆天明的剑如春溪破冰,以"变"为魂。他天性跳脱,剑招虽学自盖聂,却融入了墨家"非攻"的柔韧与荆轲"惊天十八剑"的悍勇。他的百步飞剑雏形,更多是以攻代守,剑势如雪崩初发,更趋自由,是"保护"而非"裁决",墨眉的金光中总带着一丝少年意气,如同冬雪下蛰伏的春芽,笨拙却充满可能。
荆天明在飞雪中大笑,引来了高渐离驻足。高渐离撑伞与盖聂并肩。
“天明的剑,不像你。”高渐离平平说。
盖聂应了一声,说道:“天明的剑,不应像我。”
高渐离哼了一声,语气里少见地无不屑之意。他说:“或许,由你来教导天明,是正确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天明具有无限可能,无论是谁,都可以作为他的老师。”
高渐离垂下眼,正欲背身离开,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小高!!你看见没?我练的怎么样啊!!——”
高渐离平平说:“还不到火候。”
“啊!?”天明惊愕喊,“那怎么样才算到火候啊!”
高渐离用余光看向那个毛头小子,仿佛又看见了荆轲大笑饮酒时的脸,他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当你不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高渐离踏雪离开,留风在雪地中盘旋。
夜色如墨,渐渐浸染了天边的夕照。最后一缕橘红色的霞光在雪地上挣扎了片刻,终于被深蓝的暮色吞噬。圆月悄然攀上远山之巅,清冷的月光洒在皑皑白雪上,将整片山崖映照得如同镀了一层银霜。
山脚下的汉军大营亮起点点灯火,炊烟袅袅升起,又被夜风吹散在凛冽的空气中。
荆天明的墨眉斜插在身旁的雪地里,剑身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仰头望着越来越清晰的星辰,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夜空中迅速消散。
"大叔,你看——"天明忽然指向天际,"那颗星星特别亮!还有那个、那个也亮!七颗呢!"
盖聂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北极星高悬于夜空,在群星中显得格外明亮。
“那是…”盖聂微微张了张眼,在眼中将每颗明亮的星依次相连——
苍龙七宿……。
夜风渐起,卷起地上的细雪在空中飞舞。
荆天明忽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红的鼻尖。盖聂回过神来,解下斗篷披在他肩上:"回去吧,明日再练。"
"再待一会儿嘛!"天明裹紧斗篷。
盖聂哑笑一声,又陪天明看起星星。
天明起先沉默了一会儿,少时又托起腮,轻声说道:“大叔上次说你练成百步飞剑内会儿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百步飞剑,真的假的啊?”
“自然。”
“阿云姐姐为什么不告诉你?”天明问。
盖聂答:“或许,她是为了保留剑招的‘纯粹性’。那时我‘无知之知’的状态,恰好符合道家‘无为而达’的修行要义,她曾于太乙山游学,对此颇有研究。”
“怎么感觉你们什么都知道……怪不得阿云姐姐能把大叔迷得神魂颠倒的…。”
……这小子哪来这么多浑话。盖聂想起墨家那几个不正经的,心下叹了口气。
盖聂偏头看他,只觉得昔日孩童如今已成为少年英姿,他想抬手轻拍他的发顶,如今却显得不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