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走神,手里动作慢了些,盖聂却突然执住她的手,惊了她一刻。她正要抬眼,盖聂竟将她横抱而起,使顾御诸才自若的心情又羞臊起来,她竟结巴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直到盖聂缓缓将她放在榻上,而自己只是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羞红的脸。她不自在般用手遮住下唇,另一只手放在心侧,假装看向窗外。盖聂哑笑一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侧脸。
“你、你注意些…墨家这么多人,别吵着人家了…”她嗫嚅说。
盖聂不言,缓缓俯下身来靠近顾御诸。顾御诸还当他要怎么,闭上眼来迎,可不想盖聂只是轻轻在她唇角印了一下,又吻过额头,便不再动了。
……就这?
她还期待着盖聂能玩什么花样,这时暗感失望。
是时一丝微凉在她的脸上绽开。顾御诸微微张开眼,对上盖聂湿润的目光。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眉心略微抽着,面色复杂,似幸福,又似悲哀,就像一个垂髫稚子终于寻回了遗失已久的木剑,古稀老者在梦中看见了他逝去多年的爱人,他的泪从内眦流到鼻尖,最终落在她的脸上。男人这样神色,她首次见到。
她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拭他的泪。
“…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先流起泪了……”她轻轻安抚。
顾御诸一说,盖聂的表情就更为激烈,也许是发觉到自己这副模样丢人,他又降下身子将脸埋在顾御诸的肩窝中,强压着自己的情绪。
顾御诸看见盖聂脑后的红发带,便为他取了下来,将手指穿进了他的发根,另一手轻拍着他的背。
“你许久未流过泪了罢,那就趁现在流尽……”
好一会儿了,顾御诸才将她这夫君哄得静了下来。平复过后盖聂却仍不愿离开她的肩窝。
他略带鼻音:“若是如此,你受过的伤,不如全部我来承受…。”
原来是他想到了她的盲,接着回想起她受过的一切,便再也忍受不住自己的无能。
“瞎说什么……盖聂剑后的人有多少?而我想保住的不过盖聂、端木蓉与荆天明三人而已,若这伤你来受,实在是不值。”
“你来受就值么?”
她抚了抚盖聂的后脑,“这些,唯有我来承受……”
盖聂心中一刺,竟抱她更紧。他说:“别再使用那个力量了。”
顾御诸干脆回答:“好。”
天明咒印已解,此时也再没有她需要动用大千来解决的事,她也不愿让盖聂蓉儿担心,便早决定不再用这虚妄之力。
一时宁静,两人心心相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趋于平稳。可这时顾御诸突然想到什么:“诶呀——”
盖聂一惊抬眼,顾御诸神色认真:“这喜服是阿雪的,可不要弄上鼻水!”
可惜为时已晚,她竟然真不顾情面地唤盖聂起身,用御物把肩中的污渍分离出来,方才还唯唯诺诺,这时她却干脆地脱了喜服,只余汗衫进了被褥中。
盖聂的触动一遭洗劫,也没了方才柔情的感觉,想续也无可奈何,只好也除去衣物随她躺进被褥。
顾御诸看见盖聂,失笑了一声:“说全由你来承受,可你想过没有?你可没命承受。”
“我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盖聂。我们承受着各自应当承受的罪过……好比你之迷惘与亏欠,好比我之死伤与挣扎,这一切都是我们注定承受的,而无需我们承受的,他人便在承受,世上的苦难总是永恒不变的,没人可以替他人承受,也躲不过自己所要承受。
承受也是一种自由,盖聂,别再自责,如今不受的苦难在今后将转化成别样的形式加在我们身上,而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们只能如此。”
盖聂有些失落地垂下眼,顾御诸知道他听话。她转而轻松,轻贴进了盖聂的怀中。
“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将什么刀啊枪啊的忘记罢。我和你说,我之前还做过一个梦——……”
……
盖聂晨起时,看见顾御诸安然熟睡,温温地笑了起来,再转眼,他便看见自己的发与她的发交缠在一起。
他想起昨夜与她玩笑,忘行结发之礼,是她悄悄将他们的发挽住,也算“结发”。
他答应天明教他剑法,所以今日不能耽搁。他小心地洗漱过,为新婚的妻子掖掖被角,悄悄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