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气质让她感到一种熟悉的舒适,但唤他师兄还是有点说不过去。而她觉得这个能完全隐匿起自己杀气的功法对自己来说太重要,性价比实在高得离谱,所以也有了委曲求全的打算。
“自然不用,在下与尊师交往,断不会窃其爱徒的。”顾御诸听言松了口气。“噢,我辈分虽高些,也只是沾了顾先生的光,阁下你的阅历不可忽视……我为一介草野,无名无姓,唤我含光便可。这是路。”他为那孩童让了一步。
孩童向前一步,微微笑说:“来路的路。”
“坐忘含光…你……?”她看向含光。
“目前与道家并无瓜葛,只单纯取自在下的佩剑。”
“目前”,真是个有趣的字眼。她想。眼看他腰间悬挂着的佩剑,只有剑柄不见剑刃,剑柄呈干净的青玉色。这剑与其主人一般,半分杀气不露,血色不染,能清洁人的心境。而剑的性质不变,依然能伤人,即使眼不见剑刃,顾御诸也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后来这把剑真正到了那个不会用剑行杀戮的人手中。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蹲下身看着路,哑笑一声问:“‘来路’?”
“不要忘记来时的路。”
……不要忘记来时的路。…
……
茶已烹好了。顾御诸从这段回忆中拾取了一些她在咸阳差点忘记的东西,但也因此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谴责。她现在的样子已经背离她所愿,但她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以为她的心还自由。
“你被约束。”颜路说。
“我当然在被约束了……”
“而不只有咸阳宫和皇帝。”
这句话让她好奇起来。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轻声说:“又能有谁…”
却不闻颜路言语,她似乎能看穿那层遮光的白布后血色的窟窿。
顾御诸心中一颤,窒息感由脊髓逐渐上升到颅顶。她其实发现了,只是不愿承认,这样被信任之人直接捅穿她一时语塞。她无法否定,她本就是残酷的。生来被作为兵器培养着,即使后来被顾谖的柔情温暖,那段似人非人的记忆才是在她生命中最难抹去的。人由记忆构成,自顾谖将记忆给了顾御诸,她的身体里就已经寄宿了两个灵魂,她就是顾谖,也是顾御诸。顾谖的自信和悲观,她自己的任性与冷漠,似骨肉难舍难分。十几年前,她心中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个人,她的行为从那时就被影响了。盖聂也杀人,却不对生命冷漠。她懒于杀人,而对人命多少是轻视的,她却很晚地才知道,她好战,却并不嗜杀,只有和卫庄同在时她心中不健康的情绪、她的冲动会被刺激,但她心里还牵挂着盖聂。如今人命在她心里的分量多余地沉重了,似乎在绑架她。盖聂是她的鞘,只怕鞘中的刀多时不用,比鞘更早地暗了。
在咸阳的两年里她总会想:杀人有什么意思?可好想杀人,想看血流成河。什么时候爆发战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来杀很多很多人吗?而她的忧愁也得不到任何排解,她哭不出,也无法表露情绪,她尝试给自己找点事 不让自己继续空想。一日复一日。她原本不是这样,她头脑清醒,也并不重利益,她喜欢观察万物的盛衰,而且至少在两年前她还有可以为之付出的梦想。每一次不稳定时都会阴差阳错地发泄出来,但这次——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