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邢无垢缓步出列,从袖中取出一枚记事玉简,恭敬行礼:“陛下,臣的犬子当年修炼不慎,走火入魔,神魂溃散已无药可医。幸得邢家一位修士自愿献出灵骨。” 她指尖轻点灵简,一道光幕在殿中展开,“这里面详细记录了移植灵骨的全过程。”
光幕中,清晰可见一血色灵阵,邢铭与另一个修士躺在两侧。那女修士被铁链束缚,灵骨被生生抽出,发出凄厉的惨叫。
太子瞳孔骤缩——那被抽骨之人,分明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些修士之一!他们说的是对的,根本不需要同宗同源!眼前这一幕,分明是早有准备!这哪里是什么换骨成功的典范?分明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
老臣们还在声嘶力竭地劝阻:“陛下!此事蹊跷,还请三思啊!”
但太子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抬起头,视线掠过邢无垢含笑的嘴角,掠过父皇渐渐炽热的目光,心中开始后悔,「那几个修士说的极对,这邢无垢就是想要孤的命!」这场戏,定是从几天前就开始排演了。而他,竟天真地以为还能用朝堂舆论来周旋。
“父皇,既然邢国师有如此手段,我愿意贡献出我的灵骨!” 太子再次拜伏。
满朝哗然。老臣踉跄着扑上前:“殿下不可啊!”
太子却置若罔闻,抬头时眼中已噙着泪光:“只是……国师换骨之术神妙,众人皆未得见。为保万无一失,可否请国师再次当众示范?若无风险,儿臣甘心奉上灵骨!只求父皇龙体安康!”
邢无垢微微欠身,声音却依然从容:“太子殿下,换骨之术需要有修士灵骨。我一时找不到合适修士,恐怕……”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就给你三天时间。”
邢无垢身形一僵,随即恭敬行礼:“臣……遵旨。”
殿外,太子望向邢无垢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拦住正要离去的宰相,深深一揖:“岳父大人,求您将阿韵接回家去吧。” 扯下腰间玉佩,“麻烦转交。我便不去看她了!还请宰相大人护她周全!”
老宰相双手接过尚带体温的玉佩,掌心一沉。他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储君,恍惚间又看见三十多年前,陛下抱着刚出生的太子在御花园赏梅的景象。那时陛下笑得是那样的开怀!
如今,竟是这个父亲要取儿子的灵骨。
“殿下……” 宰相喉头滚动,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太子已直起身,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殿下,太孙……”
“他们有他们的命。我会让府里照顾好他们。”
三日之间,宫墙内外,暗流涌动。
太子破例留宿东宫,殿外禁军林立。每一班轮值都要验过腰牌,连送膳的宫人都要被搜身。可那些禁卫,眼神却总往殿内飘。不似护卫,倒像看守。
国师府更是彻夜灯火通明。邢无垢每次出入,身后必跟着一队禁军。有巡夜人亲眼看见,子夜时分,经常有马车出入国师府。有百姓亲眼看见,清晨时分,有马车从国师府中离开,散发着阵阵恶臭。
坊间流言如野火蔓延,茶楼酒肆的窃窃私语,市井坊间的交头接耳,都在传递着两份截然不同却又同样令人不安的消息。
有人信誓旦旦:皇帝病重,急召太子入宫,是为托付江山。皇帝早有头痛之症,最近更是越发严重,据说太医都束手无策,甚至连民间医师都接到了皇榜征召。
也有人小道消息:国师与太子素有嫌隙,此番必是挟天子以令储君。听说连太子妃都回娘家了。若真是寻常侍疾,为何连枕边人都要避祸?
两种传言在街巷间碰撞,却都指向同一个征兆——那宫墙之内,必将有大变。
第四日,晨光未破晓,皇帝与太子的銮驾在禁军簇拥下缓缓驶入国师府。身后跟着十数位太医院御医,个个面色凝重。
府内地面上转着巨大的血色灵阵。那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时而泛起暗红光芒,将整个国师府映照得如同浸在血雾之中。
水晶棺在阵法中央缓缓开启,那个来自落霞镇的婴儿静静躺在其中,胸口微微起伏。
邢无垢将水晶棺中的婴儿轻轻托起,展示在众人面前。那孩子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弱起伏,纤细的脖颈上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血管。“这孩子天生无灵骨,与大道无缘。且先天不足,本就不久于人世。”
众太医依次上前诊脉,指腹下的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院首最终缓缓点头:“启禀陛下,此子确实先天不足,药石难医。”
灵阵边缘,邢天翊负手而立,下颌微扬。他刚从林清训剑下死里逃生,一路奔到回都,为的就是寻求姑姑庇护。此刻邢无垢正含笑向皇帝引荐:“这是臣的侄子邢天翊,甘愿为陛下献上绵薄之力。”
“邢家子弟,果然忠心。” 皇帝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邢天翊不曾错过皇帝这一丝赞许,傲然行了个修士礼。他全然不知,姑姑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欣喜,并非久别重逢的温情,而是猎人见到自投罗网的猎物时的狂喜。
当邢无垢指尖灵光骤亮,骨刀破空而下的瞬间,邢天翊才惊觉不对。整座灵阵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他的惨叫声瞬间被阵法吞没。水晶棺中的婴儿却猛然睁眼,面色红润,不复刚刚的柔弱。
“恭喜陛下。换骨之术,成了。”
邢天翊最后看到的,是姑姑转身时唇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笑。他真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