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笑了笑,微微咳嗽一声,问她:“舍不得什么?”
回茵道:“自然......自然是舍不得那雨水,或者说,对于司尹来说,我们......没有中此毒的必要。”
没有中此毒的必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目光空洞、眨眼频率十分缓慢的张既亭身上——那么他,这位朝廷的昭王,为何有中雨毒的必要?
“回姑娘好才智。”身后传来了鼓掌声,众人回过头,发现那肥头大耳的司尹正从门外走进来,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可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神情远不如昨晚宴席上那般谄媚:“三位放心,你们只管留在这里吃好喝好,我陶荣可保三位无虞。”
萧靖和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面上是不加掩饰的警惕与敌意:“陶司尹,你给朝廷的亲王下毒,阻其回京,你可知......此乃抗旨?”
陶荣身后的府卫拿着剑挡在了陶荣身前。
“下毒?”这位陶司尹敛起了笑容,脸上多了一丝阴沉:“将军可知道,我这穗川城里有多少百姓,和他一样躺在这床上目光空洞,喃喃自语?身为一城司尹,我该如何?”
随即,他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变脸犹如翻书似的,缓缓说道:“诸位,现下你们的这位王爷朋友倒下了,你们......自然是走不了了。不如,此刻随我去这穗川城中的大街小巷看看,自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
萧靖和走不了,他此行有护送之责,将张既亭丢在此处便是抗旨;回茵自称没有武功,那自然也是难以逃脱这天罗地网。
谢清倒是可以走。习剑者擅轻功,想离开并不难。
不想走,是她确实对这不知源头、不得解法的毒雨感兴趣。
她的好胜心蠢蠢欲动——不就是毒吗?怎得这么久了,都无人能解?
谢清想,到了京城,恐怕还会有多方势力与不明因素干扰,难以静心研究。与其费上一番工夫逃出城再找回京车队,不如留在此处静观其变。
这司尹甚至可能还有那日的雨水——多稀罕!
要是能偷上那么一点......
其她几个人自是不会知道此刻面无表情的谢清在打什么主意。萧靖和安置好张既亭,确保了他身边有小厮照看着,三人便跟着陶荣出了府。出府的路上,谢清发现陶荣的这座宅子的路线并不复杂,只是巡逻的兵卫众多,走上两步便能碰到一队;而那府墙更是奇高无比,可只要多看一眼便会发现,墙的上面那一半似是新砌的,颜色要比下面的一半新上许多。
长街寂寂,行人寥寥。
按理说这个点正是一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卖菜的、卖早点的、开饭馆的、挑水的、送柴的......各有生计的百姓们早该相继出工,奔波忙碌出一城的烟火气了。
可谢清立于凛冽冬风之中,只觉这寒风毫无阻滞,四下无遮无挡,长驱直入。
真如当初在马车中猜测的那般,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巡逻的官兵在街道上走动和一队人推着推车在府门外等候。车上堆着几袋麻袋,鼓鼓囊囊,似是装满了米粮。
陶荣拍了拍麻袋,对三人说道:“诸位,便先随我去百姓的家中分发米粮吧。”
“每日我都会派出手下,分头去百姓家中分发米粮。”陶荣挺着不小的肚子,扶着推车的一角缓缓前行。
回茵走在谢清左侧,她面上似笑非笑,轻声问道:“司尹为何不让百姓自行来取?若在城中各处设下分粮点,令百姓排队领取,岂不更省人力?”
“百姓......”陶荣说着叹了口气,“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穗川虽不及荀灵繁华,可毕竟是产粮之地,曾经的百姓吃住不愁,倒也不算寒酸。陶荣领着她们走过的是曾经的主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虽此时门户紧闭,檐下无客,但那斑驳的门板、褪色的招牌,以及门前偶尔散落的几片枯叶,依稀透出往日的热闹与烟火气。
“从前,百姓除了上缴朝廷的米粮,家家户户皆有余粮自足,甚至还能做些副业贴补家用,生计无忧,我们穗川能自成一方天地。”陶荣的语气听着十分沮丧,目光扫过空荡的街道,“如今,却连这活命的口粮,都要靠我们一一发放了。”
说着,陶荣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柴门。
过了半晌,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徐徐靠近,柴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一位老翁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站在门内。他的手枯瘦如柴,青筋凸起,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皮肤上布满了深深的裂纹,像是干涸的土地。他的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补丁摞着补丁,袖口处还沾着些许泥土。
见到陶荣,他颤颤巍巍地弯下了身子,嘴里恭恭敬敬地吐出两个字:“司尹......”
而后,他打开房门,退到一旁。
陶荣见状,顺势推开了半边柴门,领着一行人进了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