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弘景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草与沉香混杂的气味,那药香苦涩,却压不住沉香燃尽后的幽冷焦味,令人胸口隐隐发闷。几盏青铜灯台上的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火光将殿内的陈设映衬得忽明忽暗。案几上放着几碗已经凉透的汤药,边缘凝结了一层浅棕色药渣,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苦涩寒气。
殿内寂静得让人不安,只有偶尔从龙床上传来一两声低哑的咳嗽声。宫人们屏息低头,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太医从屏风后走出来,摇了摇头,向面前的女人恭敬一拜:“娘娘,凡沾此雨者,比起染疾,更似中毒之兆。老臣如今也见过的病例没有上百也有数十,此病的初发之兆分为三种,一是幽寒入骨,病者自觉体内如有冷泉流动,骨髓中透出刺骨冰寒,虽烈日当空亦瑟瑟发抖;二是热火攻心:病者染雨后,会感觉体内似有冷火燃烧,寒热交替灼痛,从四肢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外表无任何烧伤,却疼痛难耐,常痛得夜不能寐;三是灵魂游离,患者眼神空洞,似在注视不存在之物,甚至喃喃自语。”
堂中寂静片刻,随后,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说的这些,本宫早已知晓。”
梁妃端坐在朱木雕花高椅上,深色衣裙垂至脚踝,纹饰繁复而不喧哗,仅领口绣着几缕金线,她的眉间不施朱粉,自然透出几分威仪,低眉时如山岳般沉稳,抬眼时却锋芒毕露。
太医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小心翼翼,透着几分惶恐:“此三种病症,随着淋雨的多少而变化,毒性越深,症状越险。陛下当日淋雨虽未久,却也不是全然避过。祭天乃是沟通天地的重礼,场地空旷无遮,当初宫人冒雨跑过半个祭场送伞,本已是来不及的。幸而有皇后娘娘与宗政大人用衣物为陛下遮挡,这才让陛下少淋那毒雨,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太医顿了顿,似在组织更为慎重的言辞,殿内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显得清晰可闻。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陛下的病症,乃是‘幽寒入骨’。初期时,虽觉体内如冷泉流动,尚能强撑清醒,但此症发展至中期,体内血液流动会越来越慢。届时,病者全身血液凝滞,血管表面浮现暗蓝色纹路。若说前期尚能强忍寒痛与人说话,中期则常常陷入神志不清的恍惚状态,这都是臣在其它大人家里诊过的病症。”
梁妃一直静静听着,整个人端坐在高椅上,身形沉稳如山。她的双眼微眯,目光仿佛穿透太医低垂的头顶。她并未打断太医,而是用一双手指轻扣扶手,仿佛在思考太医所说的话。
太医声音愈发低沉,几乎如蚊呐:“方才老臣为陛下把脉,脉象已显虚弱无力,这正是毒性开始深入的征兆。老臣大胆推测,陛下离中期已然不远……若再无解毒之法,恐怕……”
“恐怕如何?”梁妃突然出声打断,声音如寒冬乍起的冰雪,带着彻骨的凉意。
太医全身一抖,重重磕头:“恐怕毒气侵入骨髓,虽能凭药吊住性命,但恐怕要终日卧于床榻。”
听闻此言,梁妃缓缓站起,手指轻轻抚过椅背,
“那皇后呢?”
太医额间冷汗涔涔而下:“皇后娘娘……由于避雨不如陛下来得及时,当时淋雨甚多。虽然幸得宫人及时送伞,但娘娘中的却是第二种毒。此毒初时患者自觉体内如有烈火燃烧,寒热交替,痛入骨髓。若毒性继续侵袭,中期便会转为‘焰毒蚀心’,患者脏腑如火烤般剧痛,呼吸急促,心跳紊乱,最终……最终恐怕会引发脏腑衰竭……”
“引发脏腑衰竭?”梁妃嗤笑一声,脚步缓缓向前。
太医被她的目光逼得几乎瘫软在地,连连磕头:“娘娘恕罪!老臣等已不敢稍有懈怠,正在全力调配解毒方,只是此毒来得蹊跷,毒理古籍无载……还请娘娘宽限数日!”
梁妃目光冷冷落在太医身上:“你还有多少年能研究?陛下还能等多少日?各地的江湖流医找来的没有数百也有几十个,一个个不是江湖骗子,就是束手无策。”
太医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娘娘息怒,老臣确实无能为力,可这异雨来得诡异,似为天罚,不是寻常毒理可解。医案残缺,草木药石皆难对症……不过,老臣斗胆提一人,她或许能解此毒。”
梁妃眉头轻蹙:“谁?”
太医低头道:“娘娘是否听闻过荀灵谢家?此地虽远,其名声难以传到京城,但老臣从徒儿处听闻,此家医术冠绝一方,尤其擅长解毒之道,传言有祖传秘法《离毒》,专解天下疑难之毒。”
他顿了顿,抹了抹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继续道:“谢家虽起于乡野,但凭借这一脉的精湛医术,百年来声名远播。更有传言称,这一代谢家的传人谢清,医术远胜前辈,素来以能解疑难杂症闻名于荀灵一带。”
他再度叩首,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老臣斗胆建议,若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毒症无人能解,或许可派人前往荀灵一探,将谢清召至京中。若她真如传言所言,必能为陛下和娘娘一解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