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照眠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她没有和别人说过,她一直觉得不说话的游春是很可怕的,或者换一个词,令人敬畏。你不知道对方在透过你想什么,那双眼睛太过深邃,只要稍加算计,你根本无法保持原形。
“没什么事,不然挂了?”徐照眠又开始避开镜头。
如果对方不愿意说,那确实没什么事了。落下紧盯的视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游春说:“徐照眠,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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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照眠的国庆,如果按照计划,27号咸鱼在家,28号复查,29到7号又咸鱼在家,自然是十分快乐的。可惜,复查医生一句“以前的伤差不多好了,但腰间盘有点突出”,让徐照眠直接失去全部假期,转而针灸加中药湿敷十天。
难过自不必说,但更多的是习惯,趴在医院的病床上时,徐照眠有种畸形的归家之感。对此,陪同看病的徐妈妈很是无奈:“让你乐观,也没让你这样乐观,你最好是最后一次回这个家,不然人家以为我换行了,语文老师当不下去,来医院当护工。”
这个笑话有点冷,但徐照眠还是笑得腰痛。
笑完,她趴在床上,望着坐在一旁用平板改卷子的母亲,许久,忽然道:“妈,你知道我现在的室友是谁吗?”
住了快一个月,徐照眠从来没有提起过游春。
徐妈妈疑惑地挑起眉梢:“怎么说这个?”
“还没和你说过,你想知道吗?”
如果房东奶奶不介意,徐妈妈早就把和自己女儿合住的租客信息打听清了。但房东奶奶说那是个人隐私,徐妈妈问了是个女孩后,便没有再问。
“你说。”徐妈妈露出乐意倾听的表情,听徐照眠说了句“她的名字叫游春”,几乎瞬间睁大眼睛。
游春啊。是那个小孩。
徐照眠就知道她母亲记得,毕竟谁家老师不喜欢好学生,搁她她也喜欢,但这反应未免太大了。
“我没打算夸她。”徐照眠郁闷。
“嗯?那要说什么,她欺负你了?”扬起的尾音藏满调侃的意思,徐妈妈望向徐照眠,她其实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突然提及一件事,就像写作文,点题总是在后面的。
游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欺负她,对方就差做个完人了。
徐照眠撇撇嘴,垂下眸,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在母亲轻微的咳嗽声里抬头:“妈,我做不成游春那样的好孩子。”
她的声音低低的。她不是突然想说这句话的,她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在高考前,在高考后,在每一天,可那时看着母亲眼中的希望,她总不忍心。直到现在趴在这里,过去的回忆“卷土重来”,她才再次承认,她就是对生活没兴趣,对学习没兴趣,没有一点上进心,没有一点社交的欲望,她之所以还好死赖活着,用这个药治那个伤,就是因为母亲与父亲还没放弃生活。
徐妈妈名叫“徐舞”,徐照眠的外婆取的名字,舞蹈是外婆最热爱的事情。可徐妈妈从小喜欢读书,长大后更是在教书育人这条路上狂奔,跳舞什么的,连基本的下腰都不会。反倒是外孙女徐照眠,从小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在各种舞蹈比赛中获奖,耀眼得仿若夏日高悬的太阳。
很多人都期待着徐照眠,包括徐照眠自己,可惜一次表演,竟然从两米高的台上摔了下来,腰部直接被钢钉贯穿。
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徐妈妈已经不忍再想,她只想女儿平安健康就好,可到底女儿曾经那么耀眼,于是后来看见能走、能跳、能跑、一切似乎变得正常的女儿,她又忍不住希望:女儿能在学业上大放光芒就好了。毕竟女儿那么聪明,连全省排名第一的江城大学都考得上。
沉默忽然在病房内蔓延,直到医生进来换药。徐妈妈挪开凳子,站在一旁看着医生拔针,又贴药膏。徐照眠趴在床上,从开始结尾,没有哼一声,也没有皱眉。
不一会儿,医生走了,叮嘱明天再来。徐照眠从床上坐起来。
她很多年没画过鲜艳的妆容,眉眼都是淡淡的:“好了,妈,走吧。”像刚刚什么也没说。
徐妈妈收拾完东西跟着她,医院的走廊又长又冷,外面的阳光下才有热意。
“不想做游春就不做游春,妈妈不会压力你,但妈妈希望,你除了活着,还能找到新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