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百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太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纷纷默不作声地选择了装死，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个理由不甚光彩，宿知鸢说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之后，顿了顿，忽然道：“至于第二个原因，你们猜猜？”

她面向众人提问，可目光却慢悠悠地落在了穆千苏的身上。穆千苏感受到宿知鸢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意识站得更直了些：“因为……千机海以前是无主之地。”

曾经的千机海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土。生活在那里的民众，无论日子过得有多坏，都没有朝廷给他们出头，死活更是无人在意。

“直到两年前，家父率兵拿下耶律齐，同时把千机海圈进了大梁的版图。”正是那一场仗，让穆千苏失去了三哥。他眉间一痛，又迅速将此事略过，“近来，皇帝将十七公主嫁给兰柏王世子时，也把十九公主遣去了齐国。”

黑袍女侍送走容竺，此时又无声无息地折了回来。她担心堂上几位听不懂，遂点头添了一句：“时下四海太平，暂无战乱。获利最大的是梁国，其次便是齐国。”

她到这里停了下，见穆千苏的表情有些嘲讽，又道：“十九公主与十七公主一母同胞，是容竺的亲妹妹，曾为穆五郎的未婚妻。”

穆家军大胜回朝已有两年，穆千苏轻笑一声，脸上不见怒容:“陛下说三哥死了，若让十九公主嫁给五哥，也只会平添伤感。所以，他让小公主赴齐和亲。”

梁国皇帝儿子多，未出嫁的女儿却没几个。齐与梁国力相当，看不上宗室女，容竺和妹妹正好到了嫁龄，去处一个比一个糟。

容竺还算幸运，逃婚逃到了宁磐山，就算是背靠参天大树，十九公主则没有这么好的命。

她的送嫁队伍途经千机海，没事先打听好那里的传说，一队人马都落了水，已然生死不明。

这次日月宗接到的报案文书，是梁帝亲手写的。穆千苏在看到‘千机海’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明白十九公主多半已经遇了难。

“……还好把容竺送回去了。”在场的人除了梅姬以外，都清楚昨天容竺和穆千苏折腾的那一遭。冉青杵在那里嘀嘀咕咕，“这可是亲妹妹，换了谁都得疯。”

他还维持着跟穆千苏靠在一起的动作，两个人挨得很近，彼此都能听清对方的话。

宿知鸢短暂地瞥了穆千苏一眼，对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她屈起指节在桌上敲了敲：“事情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也都清楚了，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启程。”

玉京殿的正门大开，穆千苏浑浑噩噩地往外走，脚步略虚浮。

宿知鸢起先没怎么多想，但晚上入睡前从脑袋里捞起这回事，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她先去容竺的屋门外转了一圈，还没进院子里，就听见一个跟容竺同住的姑娘正在给她上药，两个人轻声细语地交谈，内容和语气都很正常。

穆千苏没把十九公主的事情告诉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宿知鸢退出来，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去他和冉青那间屋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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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青有酗酒的习惯，宿知鸢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院中，抬起一只脚踩在身/下的石凳上，独自一人喝得热火朝天。

而穆千苏虽然坐在他旁边，却像一口酒都没喝的样子，只是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手里的匕首。

宿知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恰好看见穆千苏把匕首收入鞘中，银色的冷光在空中一闪而过。他的神情染上几分苦恼，拿过一个空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他手上有些失轻重，倒得满到溢出来，冉青侧过头瞧他，然后又转回去自顾自为自己斟满。

穆千苏举杯放到唇边，在即将仰头把酒灌进喉管的前一刻，被一只忽然伸过来的手捏住了腕骨。

宿知鸢的指尖有些凉，她没怎么认真，仅仅是往旁边扯了一下，穆千苏就松下了所有力道，随后一个猛子站起身：“师尊！”

这声‘师尊’的动静不小，直接把冉青喊回了神。他缠过来笑嘻嘻地给宿知鸢倒酒，嘴里有些含糊地说：“您怎么过来啦，我最近可没犯什么事啊……”

宿知鸢拗不过他，连着喝了两杯，面上半点变化都看不出。穆千苏在发现她到访之后就收敛了所有懊恼和恨意，安安静静地侍立在一旁，偶尔给她添酒。

宿知鸢与冉青闲话几句，把人哄得趴桌子睡着之后，终于有功夫去看穆千苏。她指指身边的另一个座位，道：“坐。”

穆千苏听话地坐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宿知鸢想想这人的经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直接安慰：“打起精神。”

她停了停，“既是你未曾过门的五嫂，就亲去给她收个尸。”

一个人被卷入普通的江河湖海，尚且求生艰难，更何况是邪灵丛生的千机海。穆千苏本也没报什么希望，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由得难过，胡乱地点了点头。

宿知鸢的柔情就这么一点，说不了太多肉麻话。她见穆千苏没有崩溃或自暴自弃的意思，就直接打了个响指让冉青飞回卧房的榻上，然后起身准备走。

穆千苏送她到门口，在快要分别的时候，忽然叫了她一声，有些期期艾艾地问：“师尊，您当时也经历了那样的事吗？”

“什么？”宿知鸢没听明白，回头问，“说清楚一些。”

穆千苏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就是……您白天的时候，说有很多人都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重要的人，那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