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卿浸淫官场多年,自有一身冷冽官威,如今怒目而视下,包厢内其他人基本都收敛起神色安静下来,唯有司凡、钟惟安及左丘锦三人似是毫无所觉。
“咔擦!”
突兀的清脆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一处,司尘攥着油纸包的手倏地收紧,他刚刚被卜建章的样子吓到,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卜建章破口大骂:“竖子!你……”
司凡向前一步挡在司尘身前,淡声打断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注1】,世间之事无人能说皆已明了。”
她隔着幕篱对上卜建章盛满怒意的双目:“酒吃多了尚且会忘记做了何事,舍弟惊惧失忆又为什么不行?太常卿若实在不信,大可请人走一趟清平伯府,虽说隐疾之事只有父母与我知情,毕竟说出去也不是件好事,但舍弟当年遭山匪所掳之事却有不少人知道。”
司凡语气虽平静舒缓,但义正言辞之状还是很明显,使得房内其他人神色各异。
云苓一直在汴京伯府做事,并不知晓这件事。
广白虽是二房带回汴京的,但也是六岁之后才到司尘身边跟着伺候,也对此事不知情,可这许多年郎君除了书总是背了就忘,其它的并未见忘过。
两人偷偷抬眼望向司凡,心里暗自琢磨,二娘子这般笃定,应该是真的吧?
真的…才怪!
司尘原身自小到大都是个缺心眼的二世祖,从被山匪劫走到被救出,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所以受到惊吓还是因为下山途中内急,在小径上看见了没清理干净的山匪首级,才惊惧下发起高热,病了数月。
虽是如此,司凡也不担心卜建章真遣人去问,怪症一说在古代本就好糊弄,只要他们一家咬定此事,是非真假他人便很难辨清。
钟惟安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与食指摩挲几下,收回视线看了眼身边人。
左丘锦以扇半遮面正兴致勃勃的看戏,冷不丁接收到自家少卿的视线,无声叹口气,收起折扇出声道:“既如此,那还是先继续辨案。”
钟惟安抬步走向房内短榻,之后拂衣坐了下来,他神色淡淡、姿态懒散地靠着榻背,修长指尖揉了揉眉心,面上多出几分倦怠之色。
恰好这时一着黑衣劲装少年陡然出现又很快消失在房内,动作迅速到众人以为看错了,但钟惟安手中的油纸包又提醒着刚刚确实有人来过。
卜建章:“刚才那是……”
钟惟安垂眸拆着手中的油纸包:“无妨,寺中司直。”
众人望着他接连捻起两颗疑似果脯的食物丢进口中,半天后脸上的倦怠之色才缓缓褪去些。
钟惟安收拢起油纸包:“开始吧!”
司凡好奇的视线从油纸包转到钟惟安的脸上,一双眉骨生的修长疏朗,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时显出些冷峻之色,再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人唇色略显苍白,倒冲淡了些许凉意,周身透着一股子俊雅之气。
只是这眼神太过锐利……
眼神?
司凡蓦地回神,讶然地与钟惟安对视。
大概是司凡的目光太过直接,又或许是她目光停留的过久,没想到隔着白色幕篱竟也被发现了。
偷看被抓包司凡倒没觉得多不好意思,反而继续打量起对方。
钟惟安眉心轻皱,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最后还是他先移开视线看向房内正在说话的小郎君。
说话之人是今早在玲珑阁被喊醒的一位小郎君,名叫万青,翊麾校尉之子。
万青右手攥着左手,紧张地说起昨日发生之事。
因着浴佛节缘故,所以学院在昨日告知学子们于今日休沐一日,卜永元便遣人至七彩楼订下厢房,五人下学后就结伴到了这里。
戌时末五人看完厅内表演才让厮波上酒菜,万青踏着小碎步挪到圆桌旁,将五人当时坐的方位一一指了出来。
卜永元位于上首中心位,史文光与万青分别坐其左右下位,再往下便是司尘和另一位小郎君。
五人一落座,歌女梅青便带着绿夏进了玲珑阁,丝竹声响起后,仆从就相继离开了包厢。
“后来也不晓得大家是何时睡了过去,应当都是喝醉了……”
万青的声音随着父亲脸色越来越难看而逐渐变小,最后嘴唇嗫喏几下,颓然地垂下了头。
他不再说,也没有其他人出声,玲珑阁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钟惟安从短榻上起身,走到圆桌附近,垂眸看着圆桌上凌乱倒斜的酒壶餐盘:“你们无一人清楚是谁先昏睡过去?”
史文光几人皆摇了摇头。
钟惟安又看向安静站在一起的两位歌女,梅青触及视线笑了笑:“奴家倒是隐约记得,好似是司小衙内先睡了过去,再之后便不清楚了。”
众人随着她的话又将视线转向了司尘,他舔了下唇,往司凡身后一躲:“我可什么都不记得。”
左丘锦执扇对着梅青的方向轻点了下:“梅娘子详细说说。”
梅青看了眼司凡几人,稍显迟疑:“这…奴家也……”
她这幅迟疑的样子,落在卜建章眼中便多了些别的想法,怀疑梅青十有八九发现了些不利于司尘的信息,他当即便道:“你知道些什么就直说,莫要为他人遮掩,否则日后查出,本官唯你是问!”
话虽然是对梅青说的,但双眼却怒视着司凡几人。
司凡听着他这意有所指的话,面上不为所动。
梅青犹豫开口:“昨...昨晚司小衙内与卜小衙内起过争执,不过很快就被史小衙内劝了下来,虽被劝和但奴家见司小衙内神色仍是不大好,担心两人再起争执便多留心了些,因而就注意到司小衙内睡去。”
卜建章立马指向司尘:“这回你们还要如何狡辩?你与我儿起争执,心中怀恨,之后又被人关在一处,趁机报复害了我儿,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