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秉武解释道:“世人都说沈指挥使办案时手段阴毒,可那不过是不知情者的一叶障目。微臣作为司法中人,由衷钦佩沈指挥使慧眼如炬,也自是相信公主此番作为,定有公主的道理。”
正如裴姝所说,按照裴松龄如今的罪过量刑,的确还没到要如此抄家的地步。
每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家族背后,都藏着无数见不得人的猫腻。郑秉武确信李琅月这般大动干戈的背后,为的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科举舞弊案。
“郑少卿谬赞了。要论关系亲疏,少卿是本宫的师兄,而沈大人是本宫唯一的嫡亲师兄,关系更近一些,做事风格自然也更像一些。”
郑秉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当年,稷下学宫有关沈不寒与李琅月的传闻,郑秉武也听过不少,甚至李琅月和沈不寒于论道场上惊动了先帝的激烈辩论,郑秉武也有幸现场观摩过。
传言李琅月与沈不寒为状元之位势同水火,李琅月知贡举请沈不寒做通榜,也是为了报当年屈居榜眼之仇。
但作为刑官的直觉告诉郑秉武,事情一定不会是众人传闻的那般。
耳听眼见都可以为虚,只有心,才是实的。
“喏,说曹操曹操到。”
郑秉武朝府门的方向撇了撇嘴,李琅月朝郑秉武指的方向望去,一身紫金蟒袍的沈不寒,带着人闯进了裴府。
“沈大人。”
李琅月率先开口:“科考舞弊案,陛下交由本宫和三法司处理,就不劳沈大人带着凤翔卫来凑这个热闹了。”
“如果奴婢,偏偏要凑这个热闹呢?”沈不寒手握洗雪刀,竟是寸步不让。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郑秉武很自觉地往一旁退了几步,他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可是李琅月根本没给郑秉武这个机会。
“郑秉武,把人请出去。”李琅月毫不留情地对郑秉武下令,“否则,你这个大理寺少卿也可以不用做了。”
郑秉武与沈不寒这些年也积攒下了一些交情,但发话的可是公主,拿头顶的乌纱帽威胁他!
“沈大人……这桩案子,咱们就先退两步?先交给我们大理寺?”
郑秉武用试探的语气和沈不寒商量,还不停地给沈不寒使眼色,给沈不寒对口型。
那口型是:
“有什么事情想知道我回头告诉你,你现在先给老子回去——”
但沈不寒压根就没理会郑秉武,将郑秉武往一旁大力一拨,直接来到李琅月面前。
“这桩案子,差不多就行了,你根本就无法置裴松龄于死地!”
“科考一事,公主若实在要个公平公正,黜落这些舞弊者便可!他们自知理亏,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闹到陛下跟前,而公主拿住了他们的把柄,他们也不敢在朝堂上给公主不痛快!”
“可如今舞弊之事捅出来,公主若死咬着不放,那些人必然鱼死网破!”
沈不寒双目赤红,望向李琅月的眼神中尽是悲哀。
当年,他还是监察御史的时候,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将搜集到的罪状呈至御前。
可结果是,鱼死了,网还是那么坚不可摧,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鱼死网破?”
李琅月的睫毛在她白玉般脸上投下重重阴影,幽深的瞳孔里翻腾的尽是寒意。
“只可惜,本宫一个即将远嫁和亲的公主,会害怕得罪他们吗?”
李琅月望向那群被官差押在前厅,被森然刀剑吓得瑟瑟发抖的裴府家眷。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本宫是刀俎,他们是鱼肉,该他们向本宫跪地乞怜!他们该为他们曾经一手遮天做过的所有事情忏悔!”
李琅月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将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寒冬,终于散发出的点点春意全部凝结。
沈不寒还想再说什么,大理寺的官吏抬着一连串的箱子,小跑着到李琅月跟前。
“公主,找到了!这些都是从裴松龄的密室里抬出来的。”
那些灰扑扑的箱子全部积着土,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沈不寒你记住,你这个通榜,从头到尾,不过是个空壳架子,只因我为报昔年科考被压一头之仇而存在。科考结束了,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从此之后,这个案子,以至于本宫接下来要做的任何事情,都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李琅月这话说得决绝。
决绝得与六年前,沈不寒在城门外甩开她时一样,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