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鸭血粉丝还是那个味道,新出的小饼也很好吃。
吃饱喝足,两人坐在昔日的体育馆前,知夏说:“要不是你叫我啊,我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回学校来的。”
“我知道,”季晓清说,“上学时就觉得你对周围的一切十分淡漠,尽管后来我都一一知晓了原因,但还是想带你回来看看,因为这里有一些我想和你分享的美好回忆,就当是覆盖掉你的那些模糊的记忆吧。”
“包括这个?”知夏指指那本摄影集。
季晓清摊手,无奈地说:“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那张图片在里面,台风转移的那些我也没有见过。”
知夏每次看他被戳破陈年旧事后的样子就想笑,却也不计较,只说:“好吧,暂且相信你。”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还打算找他们摄影协会的人问呢!到底是谁拍的,怎么学校那么多人,单单就拍了我们俩,还有那么多你单人的特写!说不准就是哪个你的追求者!”
知夏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么多年想明白的就这啊?哈哈哈哈哈哈!”
临近十月,学校被植被覆盖的地方都已开始变色,银杏和梧桐的叶子也开始干枯,只等一场大雨就能全数落下,此时却在秋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
季晓清看着身边人被风吹乱的耳边的秀发,却突然严肃起来。
“是想明白了我好像没办法接受你身边站着别人。”
那双眼睛不像说谎。
体育馆前的路灯正好映照在两人的头顶,知夏看着地上交织在一起的影子,问:“那你这么多年干嘛去了?”
季晓清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说:“自从撞见你们学院那个,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人给你表白后,我就一直在想,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呢,用自以为是狭隘的想法去衡量你的选择,挺猥琐的。那时候我就在想,或许你值得一个全世界最好的人,理解你、支持你、疼爱你,我也很好奇那个人到底会是什么样。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对谁有过过分的念头,你越这样,我就越觉得或许你一个人也可以很好,不需要别人来介入你的生活,更觉得没人配得上现在的你。但,在医院帮你处理创口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既不能接受你身边站着别人,也无法容忍自己看着你站在面前什么也不做。当时我就觉得,我要是再不主动一些的话,可能我们真的就要错过了。”
终于听到了心中好奇的答案,却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沉重,便说:“你怎么知道我对别人没有过过分的念头?”
“难道有过吗?”
“当然了,难道我看起来是那种完全不近男色的人吗?只不过他们都经不起考验,被我在心里判死刑了。”
季晓清窃喜,两人现在还能坐在这谈心,自然是跟那些人不一样的。
“所以你之前说的,你跟老天爷说好的事,到底是什么?”
知夏坦然道:“上学时为了挣钱,什么都干过,节假日摆过摊、在奶茶店打过工、帮同学拿快递挣点跑腿费、当家教、在剧场检过票、给幼儿园写过六一儿童节的策划案……有些事做的时候我也挺抹不开面子的,谁不想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出去和朋友吃吃喝喝啊,可是我要挣钱啊。那些男生就觉得我可好拿捏了,给钱就行,开始的时候真是嗤之以鼻,次数多了我都懒得理,但每次因为钱的事要很辛苦很辛苦的时候,我真的想过很多次,要不算了。那次台风,我真的怕我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家底就那么没了,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挣回来。那天夜里在等知夜来接我的时候,我就默默地跟老天爷说,一定要保佑我可以顺利度过的话,那样冬天就可以换一件厚一些的羽绒服了,海边下雪也可以穿的那种。然后你就来了。“
季晓清看到她眼眶红红,赶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但知夏没接。
“都说到这了,就让我说完吧。你们肯定都好奇过,我和知夜看着也不像是大家印象里贫困家庭出来的孩子,怎么就那么缺钱。我爸妈感情不好,对我俩也不好,尤其是我,倒不是因为什么重男轻女,而是我长得跟我爸太像了,我妈一看到我就控制不住地发脾气,我从小又倔,没知夜嘴甜,还常跟他们对着干,我爸也不待见我。高考那年,我爸因为赌博欠了别人很多钱还不上,他管我妈要钱,我妈一分钱也不给,后来就演变成了我俩上大学的学费也没人管,生活费更是一分都没有。我知道,我妈当时不能给我们钱,是因为不论她拿出多少,我爸都会觉得她有更多,拿出来的钱不是还欠款就是被再次输掉,所以她为了自己就顾不得我们了。但我是一定要上大学的,一个成年的、不上大学、留在父母身边的女孩子,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想想都能知道可能发生什么,所以我和知夜一起打了一暑假工,又借了助学贷款,才能把书念完。所以季大夫,你说得对,如果早几年你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也许会觉得你跟那些人没什么不一样,因为那时候的你我,一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路灯洒下的暖黄色的光似太阳,但季晓清心里在下雨。他确实是第一次得知这些事,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懊恼。
如果自己早些出现,是不是可以和她一起面对?是不是她就不会如此辛苦?
“知夏,”思考良久,季晓清才开口道,“我的世界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我从小没有妈妈,后来连我爸也不要我了,爷爷也离开了我,说是孤儿也不过分。甚至都没有人教过我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何爱一个人,连心动都是后知后觉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和谁生来就是一个世界的。如果你觉得我的世界还算美好,你只需要跨一步,就一步,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属于你,当然,如果你想让我去你的世界,多少步我都可以跨过去。”
原本几近落泪的知夏听到这些话,觉得又幼稚又真诚不禁笑了,接过他手里拿了半天的纸巾,仰头说:“知道了。”
沉默了好一会,两人都在收敛情绪。季晓清打开手机相册递到知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