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拍卖厅就在汇远拍卖行的楼下,对面是一家逯海斋。在仙星的汇远公司就是这么一栋旧楼,建筑带有古早的韵味。
四楼的茶室里放着一台电视,对面是老式的桧木沙发,墙上贴了新换的暗纹壁布。江行阙正在喝茶。早上的时候,顾瑛来了一趟。顾瑛平常并不来这里,她有自己的营生,唯有儿子陆钦在拍卖行里工作。江行阙就猜想她是有事。
在四个兄弟姐妹中,顾瑛作为最小的一个,年轻的时候倍受父母疼爱。她到凛洋去上学,也是玩乐为主,当时的人们都说,顾家这个小女儿命好。她不大擅长做生意,所以她当时虽然在凛洋生活,顾家在凛洋的家业也没有交给她来管。
那时是轻松,可越往后面,尤其是父母去世,原本家世显赫的丈夫又家道中落,这弊端就显现出来了。三个哥哥都已至中年,早不会像年轻时一样感性,所谓兄妹情也就是靠着血缘纽带在人不懂事的时候呈现些作用,年龄一大,这脆弱的纽带就难免要靠别的来维持。而顾瑛又偏偏欠缺。
家族里的亲朋好友处事就更加利落。顾瑛这才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了。她很晚才有了陆钦,陆钦长大后,她想让顾稹把陆钦放进凛洋的分公司里去,凛洋那里的生意好做,好多人都盯着。
可顾稹不看好陆钦,觉得他太年轻,也觉得他人品不够端正,不大瞧得上他。兄妹二人有一次就此起了争执,火气上来,顾稹说了一句“看着斯斯文文的小伙子,其实一肚子坏水儿”。这话实是气话,说得比较过分,二人因此生了嫌隙。
顾瑛过来,是说自己不久后就要去龙西,正好顾昭允的母亲许宴清也在那边工作,她可以劝说顾昭允和她们一起过去。
这是在帮江行阙,只有顾昭允离开仙星,才算一了百了。江行阙知道她还是想叫陆钦去凛洋,至于是真心还是暂时的计划她也说不上来。顾瑛离开后,江行阙到楼下去。
今天在红蛇拍卖厅举办的是珍酿专场,拍品很多。拍卖会场和旧楼大厅只隔了一堵墙,中间有一扇单开的小窗。隔着玻璃,能看到拍卖师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旗袍站在台上,无法听清场中声音。
江行阙的目光在场中一个穿着铁灰色西装的女人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的副手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是那个人,顾颂的委托人。”
“今天的拍品都有什么?”江行阙身着黑色衬衫,缎面似的长发规整地垂在耳边。
副手把图录交给她,江行阙捻着那薄薄的铜版纸翻阅,仔细查看着。可以看到,场中身穿铁灰色西装的女人一直与人竞价,副手对她道:“顾颂那名委托在和人争一瓶马耶。”
“是哪一个?”
副手翻找着图录,指着那瓶马耶,“就这个。”
江行阙往里面一望,当即道:“找个理由撤回。”
副手立马出了楼门,往隔壁拍卖厅去。江行阙在原地站了一阵,独自往走廊深处走。这一栋楼原本是百货大楼,后来才把商场撤了,腾给汇远用。江行阙并不熟悉这里,想着到处走走看。地上铺着水磨石砖,细碎的灰黑色不易折光,使廊内越显暗淡。
最西边未经改造的地方还留着原来卖货的柜台,小窗顶上是挂了泥污的排风扇,缺了一枚叶片不再能用。雨水会顺着这一方缺口洒进来,使这边的墙壁比别处更快剥落,上方壁上还残存着一些没有完全揭下来的红色广告纸。
旁边便是西楼梯,被两扇褐色的木门挡住。顾昭允就站在木门后头,电话和会场里的人保持着通话。外面天气炎热,她早上去看过马耶酒后,想了想干脆在这里等着拍卖会结束。
顾昭允十分熟悉这栋楼的布局,这个废弃的楼梯从来不会有人经过,所以就在这里乘凉。
听闻会场有了状况,她正思考着,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不出意外和她撞上。而开门的人也很震惊。顾昭允看清是江行阙,挂掉了电话。
二人面对面站着,江行阙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拿东西。”
楼梯间有一股尘土味,应该是许久没有打扫。窗上浮着枝桠光影,斑斑驳驳。江行阙凝视着她的面孔,光线中的灰尘缓缓沉落,像是雾霭消散,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拿什么?”
“我出生时,爷爷奶奶给的金锁。”顾昭允隔了一会儿,才补充说明:“先前被爷爷收进他的茶室了。”
“爷爷奶奶也是你能叫的?”江行阙接过她手里的小盒,见里面果然是一枚给小孩戴的小金锁,镂雕细致,中间嵌着一块儿白玉。
顾昭允立在原地,等着她过目。江行阙看罢,将盒子还给她,道:“回去,以后不许出现在这里。”